秋已深

〔南京很美。〕 秋色中的明孝陵，平林漠漠煙如織。蕭蕭然的帝王氣象，像一個很大氣的京都。南大，金陵女子學院，都有一樣古老的銀杏樹。總統府，蔣介石辦公室，那中西合璧的建築，圓山飯店的大紅色，中正紀念堂的方正，Art Deco風格，處處讓我遇見台北，為什麼。從橘色的夕陽，走到微藍的魔術時刻。我們離開鐘山園區，已是名副其實的暮色四合，走在神道上非常冷清非常寧靜。樹梢間有新月，照片中只是小小的一枚，但那時我看到的銀光，真的非常非常清潔。

你一定要看莫言

〔你一定想說我懶得想題目了。不是的，你真的一定要看莫言。〕匆匆又是半年，中國作家中大行之3即將舉行。這次嘉賓，登登登櫈，是莫言。套用平原教授的話，當今海內外最受注目和談論的中國作家，首推莫言。《蛙》也的確是近期讓我覺得好看到哇哇聲的小說——當然，還有一些未解決的疑問，例如小說最後蝌蚪所寫的那個「劇本」，到底寫得好不好呢——不知道，更要來求證了。你看人家跟郭敬明坐在一起多麼可愛﹗知道什麼叫「一額汗」吧？親炙作家，就在12月2日。

作家專題演講（一）
講者︰莫言先生（著名中國作家）
講題︰文學與我們的時代
主持︰陳平原教授（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講座教授）
地點︰祖堯堂
日期︰2011年12月2日（星期五）
時間︰下午1:30-2:30

作家專題演講（二）
講者︰葛水平女士（著名中國作家、編劇）
講題︰裸地與沃土，貼近泥土的寫作
主持︰陳平原教授（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講座教授）
地點︰祖堯堂
日期︰2011年12月2日（星期五）
時間︰下午2:30-3:30

同場還有女作家葛水平的《裸地》書寫演講。這次在祖堯堂，座位有限，報名請早︰+852 3943 7094，chilan@cuhk.edu.hk 。See you!

大頭之美

〔聽說前陣子有不少人被Fujifilm Finepix X 100「浪攝流」的廣告嚇怕了。晚上八點幾在電視看到一個城市畫面，字幕︰這個世界 到底是不是一個 墳場。還有︰像排泄一樣拍攝，按動快門就是死亡的一刻……你到底想怎樣。〕
但我其實不想說森山大道，或荒木經惟。我只想說，這個女仔好靚。
自然髮式、淒淒的眉眼、高圓鼻、厚上唇，無一不合乎我的審美喜好。
而最重要的是，她是大頭妹。

大頭的人有一種古靈精怪的純潔，一種復古的多情，一種理所當然的智慧，一種形而上的精緻之感。這個少女，大頭與窄肩構成很好的比例，圓面瘦身，奇異的美。當然，對比今天滿眼的尖面豐滿模特，或者什麼九頭身比例，你可以想像我的寂寞。

攝影師當然還是重要的，是那粗暴的黑白粗粒子，才會組合成這種簽名式的，「你拍不拍我都無所謂，我都是這個樣子」的表情。荒木鏡頭下的畸情、放蕩、純潔、熱情、瘋狂，其實都有這個標籤︰「你在不在，我都一樣」。

一連幾天貼文，親愛的，你一定知道，我又受刺激了，又或者，正在趕寫論文中。

聊避風雨

〔這是時光剪貼錯誤的一篇。追記一則。〕 10月下旬去了一趟興化，去得思潮起伏，後來到揚州才好一點。如果不是施耐庵，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機會去這個地方。我們在車上有一搭沒有搭地說著話，看到許多叫「板橋」的店舖，「板橋茶莊」、「板橋餛飩」，還有「板橋水泥」。你順著說西安應該有「平凹水泥」，平凹用的。我還沒笑完，你又說，不過這水泥是「假」的，還是平不了凹。

儘管你表面相當平靜，但我想，有些事情，還是讓你矛盾。比如這一刻，在鄭板橋故居，我在「聊避風雨」的書齋下拍了這一張。你一看就說「聊避風雨，我也想呢。」後面的平凹老師無心入鏡，那可是真的。

背影

〔我與駱君不相見已有三天餘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你當然不是我阿爸啦，我也不是朱自清啦。九月時我們在台北狹路相逢（在一條暗得不能再暗的街上），沒頭沒腦地說了幾句，竟也沒有再見了。這次再碰面，就去了一趟西門町，以及中山堂對面一家濃油赤醬的上海菜館。我一見到各種涼菜就沒轍，還有小學教科書中經常出現的綠色紗櫥（裏面還有西瓜﹗）。舉機快拍，回來就看見這一幅。

我沒想過菜會這麼好，醉豬肘、帶魚子的燻魚、豆干豆芽、軟綿綿墨綠色的不知什麼菜、還有一大鍋醃篤鮮。除了那高難度的蒸臭豆腐，都是我喜歡極的。我們的話題都很無聊，也沒有什麼非講不可的，無非交換一下駱、董兩家人的情報，或搞笑討論一下「茅台杯文學獎」與「茅盾文學獎」的差別到底是什麼。

然後你說「慢慢吃，我去抽根煙。」我果真就繼續吃到撐為止。一會你回來了，背對著我點西瓜和買單。當時也沒什麼，還去了中山堂那個蔣公跟民眾揮手的露台（你說︰怎麼下面沒有人﹗）以及那個奇幻到不行的，你一而再、再而三提及的紅包場舊歌廳。好好笑，居然也挺溫暖的，沒有我想像的衰敗頹廢。然後我就去機場了，最後一個印象，是你伸手進車窗內把一千台幣交給了司機。

車駛上往桃園的公路，我才猛然想起︰笨蛋﹗怎麼自己一毛錢也沒有付過﹗連意思意思搶一下埋單的心思都沒有。這是哪門子的白目﹗回來後跟董生懺悔說「我 我會不會把他的茅台杯獎金都花掉了？」董生只說了一句「別傻。」然後我又陷入深深的靜默之中。

其實我知道你根本不會介意，但我還是感激，你無意地讓我填滿了一個本來難堪的空白下午。而這個下午，通過記憶和照片，又讓我回到了那些無憂無慮的假日，那些到公園買票、吃雪糕、飲茶、買肥皂泡通通不用自己埋單的日子……我知我知，你不是我阿爸，我也不是朱自清嘛。但 但我實在想不到另一個會這樣做的人啊。

地底旅行

〔關於SG的學習年代，我應該費多少力去關心呢？〕 星期天早上，半夢半醒，與董生討論︰聲稱要讓兒子「無壓力地快樂成長」，其實算不算一種傲慢？當社會上大家都在苦苦競爭天天向上，憑什麼我的兒子可以說不？憑什麼我可以說，那些課外活動、補習班、證書，是他不需要的？

董生一邊做伸展運動一邊回應得相當簡潔︰我們都是人，一切難在堅持。換言之，我們都已盡了努力。但也許要更努力。我聽完就不再賴床了，起來讀書，我與SG。

也不管它一曝十寒了，今天誓要讀完 Journey to the Centre of the Earth。之前的Huckleberry Finn實在有點彼此折磨，所謂馬克吐溫的幽默，不是人人可以領會，只得暫且放下。《地底旅行》就不同了，危險得很，剛剛學完volcanoes的SG一個早上已讀了半部（當然是retold version）。如果進度理想，今夜可以贈送兩句題外話給他︰

1. Jules Verne 寫叔姪共同歷險故事，把叔姪矛盾寫得很好。他自己，晚年時，就曾被姪兒開槍射擊至左腿殘廢。到底是為什麼呢？耐人尋味。

2. 魯迅曾譯《地底旅行》，文言文，嚇死人，看回目已知不凡︰
第一回 奇書照眼九地路通 流光迫人尺波電謝
第二回 割愛情揮手上征途 教冒險登高嚇遊子
……
第十二回 返故鄉新說服群儒 悟至理偉功歸怪火

笑死我了。
星期天早上讀凡爾納，心情特好。
SG讀了半本，就跟董生說要去海洋公園。
好吧。希望今晚他回來後可以把書讀完，我就跟他繼續說題外話。

散記三則

〔九年前今日，十點鐘，我在浸會醫院產房——Happy Birthday SG﹗〕 1. 感謝陳維冠叔叔凌晨傳來「全宇宙第一美人」SG女神田蕊妮之祝賀影片。太感人了﹗太感人了﹗我會買瑪黛茶和羊奶粉來報答﹗

2. 收到影片之際正在觀賞健吾哥哥請客之C Allstar音樂劇。亦是好感人的。感人處在於，看得出編劇努力把最真純美好的信念寫給四個真純美好的人；而這四個本來只要交出完美唱功的人，也好努力去演出這些不一定再有許多人相信的心願，例如「摘星」，或者「天梯」。即場點唱環節很有自信。難怪健吾哥哥感動得像個阿爸。

3. 感謝興化才子畢飛宇叔叔鼓勵，《天工開物．栩栩如真》獲「施耐庵文學獎」，董生下周要去蘇北一趟了。問題是，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在上海機場怎樣打車去興化。整件事如霧如幻，於董生如浮雲，可見一斑。

p.s. 上述叔叔/哥哥之別，以SG之分類為準，與我無關。

p.p.s 其實我是很忙的，不要見我行文無聊，就以為我很無聊。我一邊散記三則，一邊還是想著我的「香港文學左翼想像之路」The Imaginary Left in Hong Kong Literature...啊﹗

林鳳......營

〔颱風8號，清晨起來寫了一個電郵︰「台北於我再無意義。」收件人卻不知要填上誰，待要填上，又總是打錯字，backspace，又是錯，delete，又錯。最後，最後，最後……醒來了，是夢。〕 我想我被BW影響了，又或者，種種不由我控制的緣故。好在還有林鳳營，像是個小學同學的名字，應該是個地名，但其實是我在台北幾天的comfort food︰林鳳營原味優格乳。一邊看書一邊就喝掉900多cc的一瓶。但為什麼不能有個「型」一點的名字呢？這……我看著會想到成龍或房祖名噢。

Lost Taipei

〔不是Lost in Taipei。Lost Taipei 或可作另一種「失城」解。〕 回來了。行李很重。一天一天下來，居然還挺快樂的。只是，如果這麼輕易就快樂起來，又不免惆悵……我知我很煩，秋天係咁啦，見諒啦。

壯舉之一︰星期天坐高鐵南下高雄，一口氣看完六部《他們在島嶼寫作》，然後在華納威秀旁邊找個民宿睡上五小時，再乘早班高鐵北上趕回台大演講。

這是不能後悔的經歷。老實說若待得DVD到手，其實我不一定會看得完，更不見得會朝9晚11火燒連環船地連著看。看完周夢蝶《化城再來人》出來，已是晚上11時半，好像有輕微脫水和幻覺。但值得。聽那濃重又纖細的口音讀〈善哉十行〉，頓悟，似有神明。

善哉十行
周夢蝶

人遠天涯遠？若欲相見
即得相見。善哉善哉你說
你心裏有綠色
出門便是草。乃至你說
若欲相見，更不勞流螢提燈引路
不須於蕉窗下久立
不須於前庭玉釵敲砌竹……
若欲相見，只須於悄無人處呼名，乃至
只須於心頭一跳一熱，微微
微微微微一熱一跳一熱

所謂頓悟，不在一跳一熱，乃在「若欲相見」。若欲不見，則一切皆白搭。「微微 微微微微」，確是一切愛的本質，驚動不得。直如周先生的手、骨骼、書法，及名字。只是纖細的情感必然航向孤絕，善哉？善哉。

春盡江南

〔神經病﹗我為什麼要那樣傷心。〕 《春盡江南》，最難過當然是看到「春盡江南」這一段了︰

「通常，有許多跡象可以讓人清楚地感覺到春天的消逝。杏子單衫，麗人脫褥；梨院多風，梧桐成蔭。或者，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使刺目的繁華，一旦落盡。可是此刻，即便地處四季分明的江南腹地，歲月的變化也已變得呆鈍而曖昧。幾乎就在一夜之間，天氣已變得燠熱難耐了。從蒙古國刮來的黃沙，一度完全遮蔽了天空。端午站在臥室的窗前，眺望著節日的伯先公園，就如觀看一張年代久遠的黃相片。」

在這之前，端午看到家玉遺言裏的最後一句︰「現在，我已經不後悔當初跟你相識。如果你仍然希望我在臨別之前，跟你說上最後一句話，我會選擇說︰ / 我愛你。一直。 / 假如你還能相信它的話。」

聽著是俗，但此書的奇幻處，在於大俗大雅之中大有悲傷。人之將死，不是這樣，還能怎樣。其他的，以後再說。

橋與柳

〔也沒什麼，只是偶爾讀到「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感觸，偶爾無心最傷人。〕
楊花不是什麼好東西，但能詠絮卻是才，可見女子愛柳，一念之差，得十分謹慎。「欲寄意，渾無所有，折盡市橋官柳」。極淺白，更傷人了。不知怎的最愛「市」與「官」二字，非常民間可感。

去年夏天得一柳枝，一直放在抽屜，今取視之，觸手即成碎末。

封面人物之︰找錯處

〔OK喎，我覺得幾似喎，靚喎……〕
若要吹毛求疵，嗯，就差一雙鞋。董生是不會穿Loafer的，他是「鞋必有帶，除了拖鞋。」

風平浪靜的記憶

〔心如止水，但不等於就沒有記憶。〕書還差一點點才看完，所以日後再談。我很喜歡那血色的封面，幾乎沒有色差，為本來一不小心就容易落入青蔥歲月cliche的四中回憶，添上抽象暴烈的一抹。關於精英、教育、成長、權力，你的體會總不一樣。

想起幾天前的電話。「我被批淮了回北京十天。這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事。好多年沒回去了，所以打電話告訴你。」當時不大懂得反應，就只會說「那真好。真好。」起伏的日子一天天過去，這才想起，有誰打過這樣的電話給我呢？也就是說︰有件對我很重要的事，你不明白不要緊，就打個電話告訴你。這樣的朋友，寡言、溫暖、不言好壞，我好像沒有過。但當中的淡泊，教我連「珍惜」也不願說出口，一說便輕浮。

p.s. 老實說，看荷索時有想起你，石頭一樣不苟言笑。世間種種不如意處也許教你如坐針氈，但勇氣來的時候，你的坦率嚇死人，例如在幾百名粉絲之間，說粉絲文化其實就像小邪教。汗。

繼續荷索

〔請留意︰不是繼續苛索。〕 《陸上行舟》製作紀錄片。繼續下沉，夢之重擔，不甘美，不飛揚，只是一個又一個淺灘，一次又一次擱淺、暗湧、倒退、急流中的船毀人傷。荷索唧都唔笑，卻不是故作高深的大師耍酷，而是對夢想的最大尊敬——尋夢的表情，往往是極奇痛苦的，夢之重擔，可以把你皮開肉綻地拖垮。他預告︰有一天我成功把船拖上山，把電影拍完了，誰也不用恭喜我，我是不會快樂的。

所以那不是一場個人榮辱意志之決，那是夢之重擔，薜西弗斯，把所有人心中不能言說的夢，用他的電影語言，articulate。描述Jungle那一段，必睇，...there is some sort of harmony here, it is the harmony of overwhelming and collective murder. 咒詛之地，夢想被咒詛，造物被咒詛。一個人愛自己的藝術愛到可以不斷咒詛，那，實在是很愛。

下一部︰My Best Fiend，荷索與冤家 Klaus Kinski 的恩怨情仇。

p.s. 謝謝你總是對我那些失驚無神地拿出來的DVD神態自若，一起默默地看完、默默地共鳴。除了你，我想不出另一個了。

Fitzcarraldo

〔人在失意的時候想看更失意的故事。很想看荷索的《陸上行舟》。比哥普拉更艱苦的Apocalypse Now。在這種sublime之前，會把自己的難堪炸成微塵，可以忘憂。〕

而我對你，始終如一。

六月那天

〔懷念那個浪大得奪命的海灘，讓你死心塌地的看書。那寧靜的數天，除了Gmail不能用，一切都好。〕
帶書上路，不算什麼。但當我把周汝昌匯校本仿線裝《石頭記》從沙灘袋拿出來的時候，還是有點猶豫的，瘋人啊還要一套四冊不醉無歸的樣子。倒是董生泰然自若永遠像在火星旅行，看《石頭記》還不夠，還要加一本Richard P. Feynman的QED: the strange theory of light and matter參差對讀，並認為光粒子的運動可能性與小說世界的多線情節，是相通的。好了，我投降。

乘著下雨去看戲

〔種種誤打誤撞的原因，居然連續兩個下雨天成功誘拐（言語上）董生下午往電影院看戲。《建黨偉業》沒什麼好說了，誠如SW所言︰一場革命要是有吳彥祖、劉燁、王力宏、陳坤，真是何事不成! 只是越好看只有越感傷，學生、工人、運動——而今安在哉？昔日偉業的礎石變成了今日砸腳的石頭。這份生日禮物尷尬得可以。所以我更想說李屏賓。〕姜秀瓊、關本良執導的記錄片。關本良，多年前曾替碧雲拍費蘭明高劇照。我很想知道一個電影攝影師如何看另一個成功的電影攝影師。李屏賓，極有台型，還有那男中音的聲線，一聽侯導天馬行空就乾笑。再看作品名單，又是一步一驚呼的，他那張成績單比任何一個導演都要亮麗，因為那是幾個超級導演的水準作品︰童年往事、戀戀風塵、戲夢人生、海上花、千禧曼波、最好的時光、珈琲時光、紅氣球、花樣年華、太陽照常昇起、空氣人形、挪威的森林，夠嚇人的。另有一些我不是很喜歡的作品，但知道是他所攝都似各有可人之處。

李屏賓說了許多很堅實的創作之談，例如「事物不仔細觀察，就不會變成你的東西」、「每天的光線都不一樣，一進入房間就成了不同的房間。打燈，房間就不見了」、「你能否給我一個很假的光線？光線總在某一個時刻是真實的」、「我這叫華麗寫實﹗」……處處是珍貴的棒喝。不過攝影師最打動人的還是作品。他說風、說樹、及樹葉中瞬間清涼的一陣風，我一看到童年往事那棵大樹就跟在旁的董生說想哭了。我忘了旁白說什麼，只知原來那搖曳那麼好看，一種無法複製的大自然頻率和節奏——到挪威的森林，那風更大刀闊斧了，直子與渡邊躲在大樹後避風，卻反被大風翻捲起長長的頭髮和衣服，多麼美好。

影片也談到一個電影攝影師的家庭犧牲。我卻認為其實沒有什麼好說。套用李屏賓的話︰「你能否給我一個真正的犧牲？」我開始懷疑到底有沒有真正的犧牲。每個選擇，其實都在說明其他的選擇不夠好。凡存在必合理，這算哪門子的犧牲呢？又說遠了，而且這次有點無情有點虛無我知道。

Happy Anniversary (14th!)

〔曾聲言今年結婚周年會送個謎語做禮物，雖然隔了一陣子已然有點變味，跟初讀時的震撼不能比，但說過就要做吧——〕謎面︰ 如果沒有你（猜去年台灣一本年度話題好書）
謎底︰《我是許涼涼》

就是這樣。本來什麼都不用說了，但還是怕被誤會自鳴得意或自抬身價——事實上我哪有許涼涼橫衝直撞愛的狠勁，還有那股子無法做作的愛貓靈氣——但說到焦躁與咆哮，如果沒有這十四年，應該會如影隨形。若每個（女）人心中都有個少女，有時我們會恨透了她直要掃地出門攆之而後快，有時又會跪求她多留一會別要來去如風。如果沒有你，我應該會少女得不似人形。記得那天讀後，我還是跟精通少女學的駱君說了︰婚姻，總是好的。那是兩個人把自己最好的十幾年交換，再把不那麼好的幾十年也一併交換。萬水千山，總是好的。可是，我竟記不起他怎樣回答我了。

p.s. 第十四年原來叫「象牙婚」（Ivory anniversary），堅。

沒事就不要整理playlist

〔「你傷不起!!!」——by 毛尖。〕



I Get Along Without You Very Well
Chet Baker

I get along without you very well
Of course, I do
Except when soft rains fall
And drip from leaves
Then I recall
The thrill of being sheltered in your arms
Of course, I do
But I get along without you very well

I've forgotten you just like I should
Of course, I have
Except to hear your name
Or someone's laugh that is the same
But I've forgotten you just like I should

What a guy
What a fool am I
To think my breaking heart
Could kid the moon
What's in store
Should I phone once more
No, it's best that I stick to my tune

I get along without you very well
Of course, I do
Except perhaps in Spring
But I should never think of Spring
For that would surely break my heart in two

The Hours

〔凌晨零時至三時，my final reserve。天塌下來，一天之中，至少還有這一段。零至三。〕The Hours, 港譯《此時此刻》，快十年前的電影了。由Mrs. Dalloway變奏而來的劇本，靠一篇Virginia Woolf撐起三個時代的故事，老實說多少有點造作。但還是我少數看多少次也不會厭的電影，並且總是一邊看一邊等︰Julianne Moore! Julianne Moore! 也是少數會因為其中三分之一而100%真心喜愛的電影。妮歌潔曼當年憑一個假鼻在此片頗出風頭，但其實那個一天之內焗蛋糕、把孩子寄在鄰居家、到旅館自殺不遂、再接孩子返家、跟丈夫慶祝生日的Julianne Moore，才是我心目中的Oscar Winner。片中好人丈夫心滿意足，坐在床上催促妻子早點睡，Moore在浴室的幾次回答，一聲比一聲傷心和壓抑。沒有比這一幕更能說明重返家庭角色之荒謬與艱難，所以結果還是出走。那是後話。

每想及此，總想感謝你，無師自通地，對我的凌晨12至3，從不過問。不廢話，不晚安，就讓我如此靜靜過渡。是浪擲、是奮鬥、是必須、是自找，你也是，從不過問。我不要你的玫瑰你的鑽戒，這份安穩，至為貴重。直教我不知如何報答。

il fumo

〔Gitanes，法國最暢銷的兩個香煙品牌之一。品牌繆斯，卡門。有什麼比一個香煙廠工作的西班牙熱情女子更危險火爆？——也不能說沒有。我心目中永遠的尤三姐吧。《紅樓夢》六十五回︰賈珍賈璉存心輕薄，反被尤三姐揮霍洒落一陣，嘲笑取樂一番，「竟是她嫖了男人，並非男人淫了她。」大快人心處，不下於《水滸》——好像又說遠了。〕
這兩個星期所抽的煙，比我有生以來所抽過的總和還要多——這當然要解釋一下，所謂一生、所謂總和——我真正抽過的煙只有一包，2005年東京販賣機所買椎名林檎指定的hi-lite，20支裝，抽到今天，還剩五支。

但始終，就比例而言，算是狂抽了。得好好解釋，如何開始，怎樣結束。結束的理由比較簡單︰昨夜竟把書房裏自製的所謂通風系統倒轉了——就是錯誤計算風扇與窗口的對流關係，把所有煙味抽回屋內，有夠笨的，但更重要的是，董生鄭重宣佈︰一夜無眠。那麼我怎好再用煙粒子干擾他（中二綜合科學，好像叫「布朗運動」）？也是時候總結了。

從小親友中幾乎沒有煙民，所以吸煙對我而言一定是acquired taste。大學女生宿舍的日子算是朋輩影響最澎湃的一段，但畢竟沒有理由。中文系的功課挺輕鬆，不好意思弄得像人家建築系那麼拼搏格；至於另一大兇抽理由「失戀」，嗯，當時，難啊。記得比我低兩屆的好友C那時經常危坐在我們窗前兇抽，房中當然少不了那要命的辛曉琪的《味道》。但我還是，四年以來，未嚐一口。

抽煙在我而言首先一定是一個姿態問題。如我能把煙抽得曼妙深沉綽約多姿，我早已是每日兩包的人了。但好像亦舒早已說過，女人抽煙的姿態有一個非常可悲的兩難︰抽得純熟的像有不可告人的滄桑，年紀輕輕就一副老槍格；抽得生澀的就更不用多說，一個字，土。於是早早死心，安渡20's。

可是，煙迷你的眼，煙迷你的心。我開始記得一些臉孔，開始記得某人在什麼時候在我面前會點起一根煙，記得某些跟煙有關的對話，記得每個人抽煙動作中細微的差別，例如腦袋側仰的角度與瞇眼睛的幅度，還有按熄煙頭的方法——是神經質地啄在碟子上，是悠悠地旋轉、擠壓，還是滋一聲丟到喝剩的咖啡中。都記得。

但抽的是什麼牌子、用的什麼火機或道具，在我反而是其次——如今有誰還能新感覺地抽Craven 'A'？什麼煙盒設計都是假，買煙沒買著盒上一隻大爛腳的已算走運。沒文化啊。曾經以為這是正確的美國人的玩意，東南亞的地方會較寬鬆，直至健吾San給我買一包泰國煙做手信，那口腔癌的照片，真是我見過最高清最科學的醫學照片，也才知泰國人的幽默天真不在煙包上。

所以，抽煙不用道具。精心配搭的煙盒與火機都是我等戀物狂或新手才有興趣經營的事。當然煙斗和雪茄另當別論（遙想董生短暫的煙斗時代啊）。但紙煙，cigarettes，應當是最沒心沒肺的嗜好。它不留痕跡，除了王嬌蕊，無人會對煙屁股多看一眼。一切灰飛煙滅，不像煙斗時刻提醒你要睹物思人。而更重要的是，香煙口味不好，再多的廣告也無損這個事實︰點起來的煙就是臭，吸進去就是嗆，起碼開始時如此（而從前董生的煙斗，點起來那一室橙花的甜香啊）。然而——

'Cigarettes are bad for you; that is why they are so good.' Cigarettes are Sublime 的作者如是說。如果明天公佈吸煙有益身體健康，建議成年人每星期最少四次，每次不少於三十分鐘，相信許多人就不再吸煙了。吸煙反叛、自殘、無聊、虛無，但讓你存在。它味道並不好，對身體有害，所以它崇高（sublime）而不是美好（beau）。當煙紙與煙草因抽吸而噝噝地燃燒，你就覺得滿足了某種平日不敢想像的death wish，而事實上你在抽煙時的確在奔向死亡終點的路上偷偷地加快了腳步。

這就是我這兩星期所需要的，il fumo，在煙中。在意大利文裏，它也可以解作卡通人物頭上那團可愛的煙雲，躲在裏面可以暫得思考或不思考的片刻。我也曾想過在煙中，再待久一點，盡我所能。但when a lovely flame dies, smoke gets in your eyes，呼吸之間，虛空的虛空，煙銷雲會散，所以——我不再愛你了。從今天起。

不能有更興旺的年頭了，而我心憂傷。

〔任他花好月圓、良辰美景、莊生曉夢、如沐春風——有些事，我們的態度就是不一樣。〕

梁秉鈞〈家具〉

他們重新搬出了酸枝檯椅
穩重，古雅而且有一種
對稱的美感，不能更妥當了
抹過的地板清涼如水，不留痕跡
清潔劑除去了腥臊，甚麼也沒有
發生過，濃煙被抽氣機抽出去
重新在當眼的牆壁掛上字畫
歌詠習慣的冰雪，花鳥又再展露
笑容，殷紅的嘴角隨筆勢變形
主人磨墨賦新詞，圍坐的雅士
應和的聲音此起彼伏，讚美
七步把昨夜風雲推敲成新章
一段鏗鏘的歷史裱好給後人誦讀
不能有更興旺的年頭了，真的
時令蔬菜又再上市，明確的意象——
帶刺的黃瓜和鮮嫩的豆角一一不容
猶豫的解讀，告急的糧食已得到緩解
郵遞員走街串巷，泥水匠修補隙縫
每個人都興興頭頭的積穀儲糧和
算賬，快要是新的一年了
舊歲幢幢陰影猶如幽靈沿街飄蕩？
一旦冷風颼颼就關上窗子
不管簷前的竄落，屋角的鬼火
貼起神荼和鬱壘對付一切異象
總有歷史龐大的家具隆隆推出前堂
鎖住了今天，統一了所有對聯上的
文字，鎖上大門，一片安全的靜寂

清水粽子

〔我，已經怠惰無聊到會在部落格告訴別人今天午餐吃什麼的地步了。唉。〕
是的，端午節嘛，粽子與香片茶。茶葉已是最後一包的最後一兩，大概再喝個四、五次就完了。粽子也不過是某酒樓集團的禮盒裝，廣東風味的肉粽。但這次買來的在糯米上有一層淺淺的綠，讓人想起《紅樓夢》裏的碧粳粥，不過實情可能是粽葉脫色甚至是粽葉染色（﹗）

總之，我愛糯米更勝綠豆，但世事偏如此，買到的粽子總是六成綠豆三成糯米及一成蛋黃與豬肉。好了，那麼就買個只有糯米的上海粽吧，但總是拖拖拉拉的有紅豆或咸肉，吃起來不夠虔誠。記得有過一種純糯米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清水粽子」。但如今，誰肯做這個呢？鮑魚、海參、魚翅、咖哩牛腩、朱古力通通可以入粽，只要新奇夠膽有人買有錢賺，沒吃到算你走運。

記得大學時期男友家裏會包粽子，有時我也會一起去玩玩。他的媽媽，總會恩愛地為他的爸爸包一個全糯米的，並且以不同的水草結子作記認，印象中他的父親吃的時候平靜而幸福。只可惜這細心當時沒有啟蒙著我。

然而我最愛的，還是鹼水粽，把粘與爽這不可能的口感融和，金黃透明而具彈性，加上若隱若現的蓮蓉或豆沙餡，橫陳在盤子上，簡直性感。

今日天氣佳

〔不是天氣報告，是陶淵明的詩。今日天氣佳，清吹與鳴彈。〕
浮遊狀態。晨起做好瑜伽，每個動作三個開合，完足的六個呼吸，筋骨都拉直了，把汗抹乾，毛孔在五月的風裏舒張，但就是浮遊狀態。不然怎麼「清吹與鳴彈」會看成「清吹與鳴蟬」呢。有說飽吹笛餓吹蕭，刻下陽光飽滿很適合來首輕快的《摘棉花》，但心裏卻是空洞洞的洞簫，嗚嗚地鳴。

浮遊，因為昨天在涼陰陰的天氣裏看了一陣很好看的木棉絮，垂直地向上飛升，因為垂直所以很慢。還是拜托《打擂台》的羅新告訴我們的「五月天兩樣多，雨水多、木棉多。如果不下雨，飄木棉花仲靚。」想再看，今天卻是大太陽，而且順著飄散的方向看過去，那木棉樹只剩下棕色的外殼了。但看來不會是某政黨努力的成果，因為還有木棉果殼，不是整個剪除。只是，原來，一天就會吹盡。所以以後別說一夜落盡櫻花有多淒美多武士道了，花本無情，一夜落盡，是本質。

一個早上都在意識流。案頭有許多deadlines，原是十分不適合我在這裏意識流的。但五月天，我最愛的五月天，都剩最後一天了，就管tmd了。

The Wizard of Oz

〔文字魔法。近期看過最好的Book Flap。儘管我無法從中知道故事到底要說什麼。〕 "For more than twenty years Yoel Ravid worked for the Israeli secret service, going on dangerous missions to Helsinki, Vienna, Bangkok. His uncanny instinct, his ability to sense the truth, his power to remember the smallest detail made him an invaluable agent.

"Almost fifty, Yoel is now widowed and retired. He has just rented a house in Ramat Lotan, an upper-middle-class suburb of Tel Aviv, a house with a carport and a lawn. He lives with his mother, mother-in-law, his daughter, and the ghost of his wife.

"The days are all alike. He goes shopping, plays checkers, does repairs around the house. He fertilizers and mows the lawn, trims the hedge, buys a great variety of potted plants, and tries to get the newspaper deliverer to put the morning paper in the mailbox instead of throwing it on the driveway. He sleeps with his next-door neighbor. He watches television until snowflakes fill the screen. He drives to the sea and stares at the gray-green water. He is troubled by images past and present: a limbless beggar in a wheelchair, a pattern on the wallpaper of a hotel room, a figurine of a cat in mid-leap. There are nagging questions, uncertainties, the many women he has known but not known. The feeling that he has forgotten something, or that he is asleep and must wake up. Life itself seems to have become a secret code he cannot decipher."

退休特務，這沒什麼。女人，沒什麼。人生像無法解讀的密碼，也沒什麼。但密碼卻在一個人一天復一天的動線裏，這很叫我無端傷心。細細追認一個人一天所做的事，原來可以一發不可收拾。你看《尤利西斯》。

知了

〔煩君最相警。〕 其實從來不覺得蟬聲聽來像「知了」，連「知啦」也不如。但一切沾著蟬我就沒轍。一齣有蟬聲的電影，再難看我也看得下去。若加上球場、驕陽與逃學少年，那就簡直是好片。玉器一旦成蟬，美麗無比，雖人人皆說是陪葬品陰氣盛得很，但看那些什麼「漢八刀」的造形，無法不喜歡。SG聽我說喜歡蟬，Google了一張串燒油炸蟬的小食照片指著問︰這個你也喜歡嗎？我說︰唔……看起來很好吃。

但今天毫無心緒，駛過那一片蟬聲沒有任何幻想，只有那一樹碧無情的「知~了」「知~了」，倒又像了。蟬哪知什麼要了結呢？

37

〔你看一看車牌然後說︰「行，你生日那天我寫信給你 !」我心想︰「不過是一封電郵，用不著如此豪氣干雲吧。」〕

原來收到以後，還是會很開心。且在凌晨時份，雖非第一個祝福，亦是好的。

你一定要看畢飛宇

〔李安說過「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玉嬌龍」，所以也就有「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綠巨人」、「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斷背山」、王佳芝，etc. etc. 羅孚說過「你一定要看董橋」，所以我也可以借個光說「你一定要看畢飛宇」。〕 畢飛宇來港。可考試佳節，C大中文系同學是不容易請得動的了，正是各位爭佔有利位置的時機! 名額有限，報名從速。再借用氣質教授KHY的話︰「怎麼照片拍得這樣好。」——連她也這樣說，就一定要來看看吧。《玉米》到底是否真有擊敗大江健三郎的理由？不來你不會知道。

活動︰「中國作家中大行」

作家專題演講（一）
講者︰畢飛宇（著名中國作家、江蘇作協主席團成員）
講題︰等待與《玉米》——畢飛宇談小說創作
主持︰陳平原教授（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講座教授）
地點︰香港中文大學 利黃瑤碧樓LT2
日期︰2011年5月9日（星期一）
時間︰下午4:30-5:30

同場還有著名女作家徐小斌，至今出版四百多萬字，叫人咋舌，而近作《羽蛇》亦是近年少見的神話女性小說。中國當代中堅女作家的風貌，是時候一併見識。

作家專題演講（二）
講者︰徐小斌（著名中國作家、國家一級編劇）
講題︰只有靈魂可與世界接軌——徐小斌談小說創作
主持︰陳平原教授（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講座教授）
地點︰香港中文大學 利黃瑤碧樓LT2
日期︰2011年5月9日（星期一）
時間︰下午5:45-6:45

報名查詢︰2609 8622（這當然不是我的電話，接聽的也當然不是我。想報名出席又要得到我感謝幾句的話，請賜電本人手機。）

復活

〔從來不懂得慶祝復活節，一種毫無焦點的節日氣氛，只合在免子、小雞和朱古力蛋中發呆。案頭堆積如山的工作倒切合默想受難的心情。大概只有松山結婚，讓人精神一振。〕
這則好感度爆燈的新聞，更勝皇子與Kate Middleton。松山研一以脹了一個碼的做型宣佈婚訊，讓人安心，完全投入好丈夫的角色。也不是特別對姊弟戀感冒，這種組合從來不見得有特別多的祝福。記得當年木村結婚，日本街頭OL無不拿著一份號外，拳頭那麼大的字寫著「夢破~~~!」印象中這樣的標題只在日本隊不能出線世界盃才有過。

但松山在記招實在太可愛︰「我是很艱難很艱難地力追，才能娶得美人歸的。」（大意如此）八年的差距是很簡單的數學，卻是不容易的現實︰想想松山42歲的時候，小雪已經50。不過松山眼中的小雪只有「誠實率真，非常吸引」。老實說，不用白頭到老，他們如此已經很好。

也曾見過在新娘不過比新郎大四年的婚禮中，男方會義薄雲天地說「愛情是要包含責任的」，而女方又竟然會熱淚盈眶，感動無限。其實那位新娘相當美麗，應是一個人人搶著要負的責任。所以，不管小雪50歲會怎樣，她人生此刻實在美極了，還照亮著其他跟她一樣自信和美麗的女性。我甚至會為了她買一買SKII。

至於松山研一，一直沒機會說，他演的《挪威的森林》純淨無瑕（儘管電影裏把我的玲子搞得一榻糊塗），現在我連完全不是我口味的GANTZ也想去看。聽說劇情拖沓無理，但那身做型的確cool啊。加上在這個愛情越來越稀薄失衡的世界裏，我是真的相信他可以拯救地球的。

一塊菠蘿

〔世人都忙著描繪各式各樣一見鍾情的故事，是的，那電光火石甜蜜的轟雷，人見人愛；但馬奎斯，總有能力讓我們見識更普遍的、更絕望的、又更本質的︰一瞥終情。〕 愛情流逝，的確遠較愛情萌生詭異與突然。

「愛情教科書」《愛在瘟疫蔓延時》裏有一塊菠蘿我是不能忘記的。男主角阿里薩與女主角費米納經歷了兩年狂熱的秘密情書交換之後，遭家人反對，費米納父親更索性把女兒帶往遠遊，以圖忘記阿里薩。旅途中費米納吃盡苦頭，卻也令她終於出落成楚楚可人的十七歲當家姑娘。阿里薩得知費米納歸國，在她家門守候，並在一個終於看見她的早晨，出於一時的好奇「暗中尾隨著她，觀察著世界上他最愛的這個人的驚鴻般的身影，舉手投足的儀態和她那早臨的成熟。」

「他第一次看到她自由自在的樣子。」阿里薩眼中費米納自信矯健，美麗又活潑地穿梭於繁花似錦的市場，購買各種生動芬芳的生活用品。然而，費米納漸漸走入了一個賣下流名信片與春藥的門洞，賣著各種放縱的甜食，在搜購之際︰「一個頭戴花頭巾的滾圓而漂亮的黑人婦女，笑吟吟地請她品嘗一塊穿在殺豬刀刀尖上的三角形菠蘿塊兒，使她從陶醉中醒了過來。她取下那塊菠蘿，整個兒塞進嘴裏，有滋有味地品嘗著……」

這時她看見愛人了，並在嘈雜的人聲中聽到分辨得清楚的冷言訓斥︰「對戴王冠的仙女來說，這裏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在離自己的眼睛兩巴掌遠的地方，看見了兩隻冷若冰霜的眼睛，一張蒼白的臉，兩片因膽怯而咬緊了的嘴唇〔……〕熱戀的激情變成了不滿的冷峻。」這一突如其來的「頓悟」，讓費米納寫了決絕的信︰「今天，看到了您，我如夢初醒，我們之間的事，無非是幻想而已。」 一切到此。

當然熟讀本書的樂觀主義者會說︰「這就是長達五十一年九個月零四天的等待的開始啊。」不過，我還是因為讀過這經典的轉折後，自此對一切超市百貨中的試食攤位心生戒懼，並且謝絕一切感情生活必備的「驚喜」——不要突然出現、不要製造任何意外、當然不要跟蹤。

阿里薩為什麼見到愛人在市場上吃一塊殺豬刀上的菠蘿而突然冷得面色蒼白？費米納為何因為一次不期而遇而決絕得把一切推倒？為著文學我們當然可以為這解咒的一幕說上一車話，但現實生活裏，恐怕也有不少這般的悲劇︰一件穿錯了的衣服、一個不好看的表情、一句遲疑的回話……這不是我們老爸老媽那種數之不盡的互相挑剔，反而，越是尖銳的感情會越見鬼。

老實說，世間能有幾個完美情人，抵得上一天的跟蹤？而能夠把跟蹤後的災難化成五十一年九個月零四天的愛，就簡直是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了。

p.s. 電影 Love in the Time of Cholera 我想還是不要看了。

六千萬

〔若問我人生最美好的時刻，我必須說，真的沒有比現在更好的了。〕所謂美好，與Hawaii無關，不過是我手機裏隨手一張喜歡的照片而已。

是什麼讓我們感覺幸福，couldn't be better? 晒命令人討厭，滿足讓人停滯不前，但我很希望記下這一刻︰我實在什麼都不缺乏。

是這樣的。有時也會有不想用腦的時候，跟朋友姊妹發發夢，很庸俗很庸俗的夢。例如有天朋友跟我說，今期的六合彩有人一注中了六千五百多萬噢。於是我們就一邊感嘆就是零頭已夠我們發瘋，一邊就想65M可以做什麼。想呀想。

但不久大家就會更無聊地互問︰你願意用xxx換六千萬嗎？這xxx可以是很簡單的，例如「單眼皮」、「（再）矮兩寸」、「少一隻手指」、甚至「少一隻腳趾」，大家都萬般不願意；更遑論「父母的健康」、「自己的健康」、「沒有跟某某認識」這種更複雜的問題了。通常到了這個時刻大家都會相視而笑︰原來我有好多個六千萬哦﹗

也許有人認為我過份沉迷精神勝利法，也許。但我總也有哀矜勿喜的天份︰有些記憶、有些人、有些事，可是你肯用六千萬也無法抹掉的——所以啊，能不在意，也就省下更多的六千萬了! 置富原來好輕鬆!

A day-off

〔I love my red Dr. Martens on the Big Island.〕

越是期待越是美麗。夏威夷，這個早午晚都有陽光海灘椰樹剪影，隨手拍張照片也像明信片的地方，最難忘還是Big Island。西岸像非洲草原，東岸似Wyoming牧場，一天間雨霧陽光彩虹都看遍。在火山岩形成的黑砂之上，拾起白色的珊瑚，有人就會想砌字，John loves Susan, Happy Birthday之類。大家都懶得拾珊瑚，都隨手拿起別人的來用，所以非常erasable。這個Peace卻無人敢移動。我也砌了一個中文字，大概也無人敢動吧，在一個幾乎沒有中國人的地方，天知道它代表什麼!

Suze Rotolo (1943-2011)

〔It spells LOVE.〕 "Right from the start I couldn’t take my eyes off her. She was the most erotic thing I’d ever seen. She was fair skinned and golden haired, full-blood Italian. The air was suddenly filled with banana leaves. We started talking and my head started to spin. Cupid’s arrow had whistled past my ears before, but this time it hit me in the heart and the weight of it dragged me overboard... Meeting her was like stepping into the tales of 1001 Arabian Nights."----Bob Dylan's Chronicles, Volume One

True Dash

〔So dashing. Western Chic.〕

《離奇復仇事件》，又是叫人抿嘴一笑的港譯，高安兄弟必離奇，但總好過《真實的勇氣》。老實說，若非某人強推，我也不會單人匹馬的去看；然後某人再推其實Charles Portis 1969的小說才真是好，千百種電影不能及的好處。Well, well, well, 反正已經看過電影，先說兩句。

我很喜歡麥迪文愛理不理的態度，名利勇氣感情完全摸不清的態度。無賴Tom Chaney也很夠味，不枉一番追捕。Jeff 與那位14歲超新星Hailee就不用說了，注定好看，感情也比《這個殺手不太冷》含蓄得多。

女孩復仇，誰都愛看，激起我們對真純無勝算處境的鍾愛。女孩最後變成老姑娘，終生不嫁，算是這類成長小說裏一個多口的尾巴，也有獨臂神尼式的悲情。我覺得小說交代女孩長大後開銀行（!）是神來之筆。守著間小銀行終老的姑娘有意外的甜蜜︰Mattie與Rooster就是由那100元懸償開始的。情之不能抒發，就代之以正義之伸張，正義之伸張，又終以金錢表白（她總是汲汲於交代尾數如何清還），有意思。

好在看的是夜場，出來所有店鋪都關門，不然總要到Ralph Lauren Polo跑一趟︰那些泥草色調的絨大衣、皮帶、flannel shirts、銅扣boots、氈帽、馬鞍、槍套，還有那線條簡單的真皮眼罩……Soooo American! Choctaw nation! 有用無用，通通想擁有。可怕的金牛座，too fetish.

Oops!

〔127小時，老實說，沒有James Franco，怎麼熬得過。〕

運動細胞有限的我，物以類聚，也很少認識好動戶外型朋友，但原來跳來跳去無時停，風性十足無心肝的運動男子，被大石夾住以後會如此魅力無限。這不是風涼話，電影中你會明白什麼是literally 壯士斷臂，並且驚覺，要斷臂，原來好麻煩。

自小從《讀者文摘》裏看過不少絕境求生的故事，雪山被困、海上漂流之類，半信半疑兼日漸麻木之際，每看一回總還是提醒我是如何意志薄弱的人。這些人生一瞬、觸機頓悟的一Oops，最好還是不要遇到，否則我最渴求的求生工具，每每總是最體面或快速的自我了斷方法。

不過，已經好久沒有想這些假設問題了，現在你問我，捨得嗎？有時我會覺得我的留戀和牽絆好像比年輕時還增加了一點，有時又覺得人生已經can't complain，反而容易放手。唉，還是不說了，不要試探自己，不要讓我們陷於誘惑，但救我們免於凶惡。

夜讀Facebook

〔almost made me cry...almost.〕

Trailer中最好的一個版本。我沒看也沒用Facebook，但完全可以想像它怎樣挑動人的每一根神經。配樂用上合唱版（500million？）的"Creep"，神來之筆，演繹幾近聖樂cantata。Zuckerberg是一個weirdo嗎？ 首50秒的Facebook介面無1秒不讓我感動，還有若即若離的歌詞 "I don't care if it hurts. I want to have control" "I want a perfect body. I want a perfect soul" "I want you to notice when I'm not around" "I wish I was special, so f--king special" (trailer採用了潔本'so very special')

電郵、MSN、部落格、微博……都難逃當中的盼望與寂寞。「分享」，曾經是多麼艱難與珍貴的一件事，現在又多麼有效率地百萬人即時送暖like or dislike。無數個敲打著的鍵盤，so very special 的渴望。平凡、卑微、有型、無款的人，通通可以告訴全世界 'this day sucks!' 可以追問心愛的人 'where are you?' 並在profile裏，一遍又一遍塑造自己，隨時refresh.

Refresh. 電影中最後的一場，Zuckerberg 每兩秒refresh一次，看Erica會否回應他、原諒他。這個神經質的動作，唉。

Creep

Radiohead

When you were here before

Couldn't look you in the eye

You're just like an angel

Your skin makes me cry

You float like a feather

In a beautiful world

I wish I was special

You're so very special

But I'm a creep

I'm a weirdo

What the hell am I doing here?

I don't belong here

I don't care if it hurts

I want to have control

I want a perfect body

I want a perfect soul

I want you to notice when I'm not around

You're so very special

I wish I was special

But I'm a creep

I'm a weirdo

What the hell am I doing here?

I don't belong here

She's running out again

She's running out

She runs runs runs

Whatever makes you happy

Whatever you want

You're so very special

I wish I was special

But I'm a creep

I'm a weirdo

What the hell am I doing here?

I don't belong here

I don't belong here

夜讀抄家

〔江寧織造，後四十回。〕

《劉心武揭秘古本〈紅樓夢〉》陪我渡過了近日好些失落時光，下編第八十一至一百零八回的故事揭秘，夜深人靜在被窩中看完，險些被嚇死，卻始明白悲劇洗滌之道理。山雨欲來，極美之摧毀，由晴雯抱屈夭風流已露端倪，賈府開始出人命，先是丫環；再是月錢發不出、甄家被抄、元妃遇害、賈赦、賈政骨排效應樹倒猢孫散。賈家終不能遠禍，大量人口的發賣、賜死，連寶玉也入獄操打更賤役、湘雲被賣作船妓、熙鳳被休貶作大丫環，長廊掃雪。

還有好多，也許被我簡單撮要得不倫不類了。事實上這些按回構擬的臆斷，其恐怖處正在於可信而精密，都是綜合多種古本與脂批的結果。而我亦寧可信其有，因為只有這樣可以抗衡高鶚的沐皇恩與綿世澤。劉心武的百家講壇體儘管還是讓人受不了，且每三頁與高鶚割蓆一次，也嫌太煩。但他有能耐把高質量的索隱與細讀普及化，是大大功德。

寶玉湘雲最後遇合，真正的金玉良緣出現，卻已是寒冬噎酸齏，雪夜圍破氈，沿街行乞的光景。昔日丫環伶倌小廝有能逃出生天者，都反過來接濟主子，甚至是姓名模樣也弄不清的。劉姥姥營救巧姐兒最可嘆可敬。生命的逆轉，有詭譎處，也有情動處。這樣只得個影兒的古本後四十回，讓人很難受；但較諸高鶚續作，就不算什麼了。

以前對續書沒有什麼反感，只是沒有讀得那麼仔細罷了。現在生了芥蒂，什麼都刺眼。例如那長長的抄家清單，真是劉姥姥perspective。裏面的人看傾覆不應是這樣的，丫環屈死、月錢不出、勉強設宴行樂，已夠驚心動魄。及後賈母喪事，寶玉竟有閒蠢功夫欣賞素顏白衣的湘雲寶琴，並想「這時候若有林妹妹也是這樣打扮，又不知怎麼丰韻了!」也是白目到家。

坦白說，交稅時節，看別人抄家頗有平衡心理之效，真是萬般帶不走啊。認真一點地說，為什麼我們會對抄家有共鳴？因為人們或多或少都有「惘惘的威脅」？又或曾經單純地覺得好運已經用完，在感情或物質上曾被抄了家？總之，趁此年關，要放手好好體會後四十回。至於新一年嘛，就是新的一年了。

很斯文

〔先忘記對「謝晉模式」的批判，我很高興這兩天抽空看了《秋瑾》。革命題材電影，卻是由始至終的書生氣息。居然看得很平靜。〕

陳丹青曾言謝鐵驪的《早春二月》是很「斯文」的電影，蕭澗秋與陶嵐，江南文人的感覺，「敘述非常從容」。這是我很喜歡的評語，提昇了我看《早春二月》的眼界。《秋瑾》多了謝晉的英雄感與流暢敘事性，但整體而言也當得上「斯文」二字。劇本根據夏衍的《自由魂》鋪衍而來，很豐富，副線都一絲不亂，徐寄塵的堅定淡雅與吳芝瑛的雍容；陳天華激情、徐錫麟的近人，連陰險懶散的貴福，都很準確。

敘事流麗，但無礙矛盾與疑問。東渡日本學維新的感覺是怎樣的？在狼子野心的國家反對取諦中國留學生的心情又如何？秋瑾與同學在富士山下舞東洋刀、唱日本歌，為什麼還是一派英氣與天真？對白文雅卻不造作，人物行為爽快而不誇張，都是小處著墨。例如︰徐大哥輕裘換酒，秋瑾賦詩三句以後對陳天華說︰「天華學兄若不嫌詩拙，請收句。」陳說︰「好﹗」就寫出一手很像革命志士的好字。

此片曾得金雞獎最佳道具獎，我想當中的書法應記一功。即便我識力有限，也見戲中出入的字畫多樣而全無流氣匠氣。人物閒閒一站，往往背後就是一幅好字，好不在於有多搶眼或有多名貴，而是很真實地配合著官宦人家、閨閣書房、日本學生寮等不同的背景。這與今天美指辛辛苦苦搜羅生活雜貨或懷舊小物拼湊出來的真空世界不一樣。

現在誰還關注謝晉，關注秋瑾？氣質和情調均如舊歡，很難重拾。那個讓你目睹整個團隊都踏踏實實，斯斯文文地演好一部電影的日子，今天也許還有？也許還有，但今人始終太機巧太毛躁，一機巧，就不容易斯文了。

如果在冬夜兩個旅人

〔夜深神樂阪，攝氏2-3度。〕

〔年越、跨年、在東京。到處都是松枝、橘子與竹的賀年掛飾。〕

〔新一年，我到底應該慶賀什麼。〕

這是一趟名目非常堂皇的旅程——洽談日譯小說版權事宜暨應中村中的唱片公司之邀觀賞演唱會，把票交給我們的還是今年直木賞得獎人中島京子。我不過是做陪，但因為剛剛忙完幾件事情，頗有同遊的心情。誰知身在異地更忙，忙於思念。

其實旅程安排很好，京子非常有趣親切，遊山玩水也不亦樂乎。只是山色天氣越好，我們兩人越是顯得心事重重。誰叫SG最近特別乖巧講理，臨別又依依，教人情緒不穩。至使我在飛機上看完《惡人》電影版就索性哭了起來，算是旅程中一個怪異的開始。

與京子逛古早神樂阪、在中村中演唱會中的VIP待遇、看高尾山的灰灰冬景，以及除夕表參道至明治神宮的參拜人潮，其實都很難得，只是每天打電話回家就沒用地想哭。這種事，一向是董生較多不忍，我卻幾乎從來未有。所以這一趟經驗很mixed，樂趣很多，疚歉也不少。照片都幾乎不敢拿出來看，一照面就是冷空氣中的無邊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