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31日 星期四

我不要你的呵護,你的玫瑰

因為Jelinek,補回未看過的電影《鋼琴教師》。
從前看小說的時候沒哭,這次看電影卻又非常接近要哭的邊緣了,即使在冰冷的影音圖書館裏,VHS質素差之又差。小說曾被攻擊為色情bad taste,但電影,perverted 卻十分優雅。
不要說這是中年女子與小男生的愛欲故事,儘管電影海報十分誤導地浪漫或激情。
最感動的,其實是。
不要以為我寂寞與壓抑,就隨意施捨你的溫柔。
那個有點像方力申的健康男孩,會捨棄荀伯格而取舒曼和舒伯特去愛慕她,會確認愛她,會仔細地想「讓我們找個地方,遠離你的母親,好好放一個假」,會容忍,會等候,甚至痛苦地迎合她。
但這樣,她就自由了嗎?
不是,就只好主動地、一步步地,摧毀一切。

最深刻的表白,鋼琴課上的老師與學生。
「舒伯特不是自輕聲至大聲,那是自細語到尖叫﹗」
「舒伯特也可以是醜陋的,你明白嗎?」
(緊緊交疊的雙腿——我不要你的溫柔,請放棄舒伯特。)

2008年7月30日 星期三

無事可記,魯迅式日記

累極,四肢與眼皮都不屬自己,偏偏明早9時15分開會,第一次想,不用寫什麼blog了吧。
但,居然成了個習慣,不寫不行。
無事可記,不妨寫個魯迅式日記blog。 晴,有煙霞。上午得《墨痕深處》二冊。午得綺釵電話,邀約主持《死亡與少女》座談嘉賓,慚甚。下午寄碧雲、小樺信。傍晚新亞圖書館借得《陳世驤文存》一冊。晚讀〈中國的抒情傳統〉一章,與德威師「抒情主義」(lyricism)論文釋義互證。

2008年7月29日 星期二

Literature and the City

書展結束,今年當粉絲的情緒好像特別高漲,是時候告一段落,收拾心情了吧。
最後一場,《停車暫借問》,鍾曉陽。
〔圖片未經同意轉載,攝於城大,來源當然是KF兄的Blog)

對很多讀者來說,能在一個早上聽鍾曉陽細說二十多年的寫作歷史、誦詩、低迴,還有偶然節奏掌握得竟非常好的笑位(﹗),感覺是特幸福的吧。鍾曉陽講笑話你聽?簡直夫復何求。
來之前沒有什麼心理準備,還跟有興趣walk in的朋友亂派定心丸︰星期一,早上十一點半,聽《停車暫借問》?這裏是香港呀。誰這樣神心?一定有位,準時到即可﹗結果,自己也是非常厚面皮才乞得一席……但見人群滿滿的站著,又開始想,文學意義的問題了。

本來,對於一些神話式作家不斷反覆談成名作的行為,我是有保留或憐惜的。但這次聽過曉陽的演講感覺不同。那是有前向動力的,亦即是,談的即便是二十多年前的寫作心路,但你會覺得,她是不這樣認真地整理和叩問一番,是無法上路的。於是,那是一場前向能量非常大的演講。
往後簽名會歷時超過一小時,也就不足為奇了。

見到台下的玲玲女士,女性文友之間的支持,莫以雙鍾為甚。很感動。
在簽名的人龍中,聽到曉陽的聲音喚我的名字(﹗)然後交給我一本簽名本,打開一看,首頁寫著「相見欣然」。
首二字有塗改液的痕跡,好想知道原來寫什麼。TSW非常探偵地專業,權威地說「一念」。
後來經曉陽證實,並附上更暖的補充︰「總覺得早跟你認識了,所以寫錯了,用塗改液改了便算,不計較了。本想寫『一念欣然』,後來覺得不通,便改了。」
很濫情又無用地,又幾乎想哭。

好不容易等到簽名會結束,玲玲著我和她們一起吃午飯,天地顏生卻說要請客,我們怎麼好意思...正惆悵之際,顏生很豪爽地一句「都係天地出書的作者啦。」玲玲當然是,我則是掹車邊之邊之邊,但難得有個說法,也就非常自然地自認是「天地作家」了。哈,以為是亦舒。
席上發揮我一貫開心則多言的本性。偶像當前,沒法子,粉絲就粉絲吧,瞎七搭八問了好多問題。

鍾曉陽,的確是我最初的文學啟蒙之一,一切有關文藝的想像,幾乎都來自她。一是港台八十年代的節目《特寫青春》,一個吹笛子的少女身影。然後就是圖書館裏已經借出得發黃的《鍾曉陽小說選》,還記得是纍纍的荔枝作封面,非常蟬鳴荔熟的嶺南風情。

關於她和玲玲,我是全心全意,整副精神投注地希望可以再讀到她們的新作。會耐心地等。

所以,現在不妨把焦點一轉,講講場邊花絮。
好無聊的。
在台下等待曉陽的時候,玲玲女士身邊另有頭號粉絲TSW(正在講她如何用槍指著別人迫人家看《玫瑰念珠》...),還有早已讀過但初次見面的黃靜、劉美兒以及有數面之緣,個子小巧但筆力很健的鄭依依。

幾個人互講對方在書展當粉絲的戰績,但其實轉念一想她們都各有獨當一面的魅力,尤其SW,近年越來越不得了,熱血、甜美、性感、知性、慌張可愛,兼而有之,幾乎被她迷倒。今年書展她的三本書,應該會在八月內拜讀完畢。

總之放眼望去,四個女仔,自信美麗、越講越大聲,非常Sex and the City。
只不過談的是文學,Literature and the City,同樣令人非常興奮。
......雖然中間還是夾雜了不少男人。
但,不一樣的。
相信我,總之不一樣的。
多美好的一幀風景。

2008年7月28日 星期一

別了,那個不成器的我

非常沉重。
為什麼我會這樣無用的呢?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兩個重要的工作日子重疊在一起,弄到要改期,十分對不起人家。董生一早已經語重深長︰寫在記事簿,每次答應別人工作時就查一下……
這次是阿釗導演的劇本圍讀座談,重疊了我下星期去東京的日程……
對不起。
很懊悔。
工作了這麼多年,還像個心不在焉、成日放飛機的小女生。

我為什麼會把星期日記錯成星期六呢?
自答應那天起,我已不斷準備,有我非常非常期待體會的劇本和很想結識的演員。Jelinek的《死亡與少女》、馮程程、鄭煥美、潘詩韻、梁曉端。
現在一是改期,一是換人。很想一頭撞到牆上去。

我—要—改﹗
明天要六時正起床(這是最起碼的誠意),清掉我那些欠債或起碼把我的債務羅列、排序、重組……然後向阿釗導演呈上最詳細的書面意見,並用盡我所有的方法推銷《死亡與少女》。
當然最好能改期。
但又想不到什麼理由要所有人遷就我。
所以。
明早六時起來再說好了。

2008年7月27日 星期日

漸行漸遠

又到書展了,幾乎像上班一樣。
聽第三場演講,星期六下午,三十多度高溫、潮水般人流,潮水式控制,好在殘存最後一張VIP券,不用在蛇餅中曝曬。聽完,馬上離場。
為什麼馬上離開呢?因為沒有書不可以在書展外再買?
還是,有點什麼想不通的呢?
曾經是那麼仰慕的作家,現在還是那麼有魅力的聲線與故事,甚至外表也近乎一點沒變,一樣好看。
但是,曾經跟社會密不可分,玩世不恭但相常投入也樂意介入社會的,忽然寫上二千首舊詩,習書法、醉心先秦兩漢故事、說書,寫筆記小說。
當中的轉變無法在這裏分析,但記得座談會上有一段對話頗引我沉思。

讀者︰「你什麼時候才寫回那些我們很喜歡看的小說?」
作者︰「其實一直在寫,不過是我很喜歡的,抱歉不是你們喜歡的。」

說悲哀,又不是;說很好笑,當然也不。還有什麼可說的呢?但,就當是一種漸行漸遠的回音吧。
任何一種關係也可能會碰到這個關口,讀者與作者也不例外。
「你什麼時候才變回以前那樣?」
「我一直都是這樣,抱歉不是你喜歡的那樣。」

要是出現了這樣的對話,誰在變,誰不變,都已不重要了。
所能做的,不過是互相祝福,並希望各自在守望的世界裏覓得快樂吧。

2008年7月26日 星期六

誰要住在葛咸城?

和黑騎士去看Batman the Dark Knight,以為是個pun,但他糾正說,黑騎士是Black Rider,Dark Knight是黑暗武士。
幸好不是dark knight,幸好住的不是葛咸城。

實在好看,追逐與爆炸場面都非常細緻,但最關鍵還是人吧。小丑根本就是主角中的主角,蝙蝠俠沒有他簡直就不能定義自己(所以才非常犯駁地多次不忍心下手幹掉他)、助手、管家都是一流的Michael Caine和Morgan Freeman,連悶蛋好爸爸警察也找來專演神經壞人的Gary Oldman來表演一番。於是我們可憐的蝙蝠俠,英國演員Christian Bale就非常吃力地在幾個脫下面具的場面裏苦苦掙扎。

所以,這次我竟又喜歡主角了。
Heath Ledger的確演得沒話說,準繩但又處處見創意,一句why so serious?以及幾個不同版本的傷疤故事,把人物的形而上式邪惡寫得十分嚇人。
但,這次的蝙蝠俠有非常吸引我的地方。
不是新形象、新武器、不是俊不是健碩、更不是身手,也不是大家都講得非常深刻的寂寞、孤獨、無可救藥的正義或迂腐、為世不容……

而是,在這些元素以外,這次的蝙蝠俠也會十分無聊。
有兩次拙劣的吃醋場面。一是餐廳裏硬要帶著新女友坐在前度女友與男友的桌子。二是帶著幾個名模從直昇機降落,為前女友的男友開籌款晚會。
一看就非常驚喜︰蝙蝠俠這次怎麼會這樣膚淺和無聊?
後來就明白,這就是三十出頭的葛咸城守護者的人性。沒有這兩場色彩鮮艷的無聊戲,蝙蝠俠不過是一個輕易為全城市民捨棄兒女私情的悶人,一個身手不凡億萬富翁的痛,只能這樣表現出來。

越到後來,越透不過氣。捨棄的越來越多,最後包括一切的愛戴、信任與榮譽,蝙蝠俠甚至會被警犬追捕、葛咸城警長(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會用斧頭劈爛蝙蝠訊號燈,他真真正正成為一個outlaw及outcast。
只為保留所有人的希望與信念。
更重要是他自己的信念吧,讓葛城還是一個值得保護的城市。

但作為一個普通市民,這樣被蒙在鼓裏地要人保護,守著那代價龐大的信念,又有什麼意思呢?
幸好現世沒有葛咸城,更沒有Batman。
才不要欠下這麼大的道德人情。

2008年7月25日 星期五

永遠的朱天文

都說文學界各自為政、又不團結、一旦聚在一起,又是圍爐取暖,毫不起勁。嚴格而言我不算文學界,不過身邊的人是作家,沾上了邊。但你別說,即便圍爐取暖,一曝十寒,那難得的溫熱一旦碰上了,仍是千金不換。感謝這些年來無緣無故對我好或讓我感動的作家,你們不但付出好作品,還有美好人品和氣質。
天文姊(台灣的友人都這樣稱呼你),你怎麼可以這樣敏感而細心。

一九九五年開始做電台讀書節目主持,同年書展你來港,那時《世紀末的華麗》與《荒人手記》讓你忙個不了。好不容易做了個十幾個記者一起搶問題的訪問。之前看了你的散文《三姊妹》,感受非常深(因我家也有三姊妹),就非常粉絲地連夜寫了一封信給你,做完訪問後遞上。第二天再聽你另一演講,完了以後,你竟在索簽名人群中招我,送了當時新刊的《好男好女》電影劇本給我。我還記得首頁寫著︰「謝謝你美麗溫暖的信。」你怎知我會再來?又事前把書帶來?我不過是個跑freelance的year2女生罷了,不值得這樣幸福啊。

十三年後(﹗)的今天,又是書展。匆忙趕到,聽你的演講「站在左邊——我寫《巫言》」,你還是那麼美麗、知性、外柔內剛的令人迷惑。遲到的我一點不介意餘下的兩小時就這樣站在左邊。談到「左」/邊緣、「巫」、「言」,都是我最近十分感興趣的題目︰寫作就是一種上通天地的巫的工作嗎?「左」是一種作家必需的立場嗎?……中段你突然提到昨天晚飯收到一位香港朋友的書,然後就拿起《晚期風格——香港女作家三論》念起來。並說,這書所言薩伊特的晚期風格,就是往後寫作的勉勵。

天啊。念了兩次,分別摺起來的兩頁。

差點沒感動流淚。第一,昨天飯局很晚才完結,回去還會翻我的書,是一個作者最最大的安慰吧。任誰再說文學評論是票房毒藥,也不能擊倒我了。第二,不是提到我才快樂。而是,晚期風格是我非常醉心的理論,到現在還未弄清,所以就更喜歡。天文姊的《巫言》,就是我最愛思考的「私語體」、「經文體」、「巫文體」這種寫作本質論的問題演練。巫位居左邊,「格格不入」(against the grain),與晚期狀態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演講完結又是書迷搶簽名的時間,回到現實,我不會交際,不好打擾你,但我非常珍惜這種思想相接的快樂。但願我把《巫言》的文章寫好後,可以寄給你。

心靈素樸但本質華麗的人,很少,謝謝你給我美麗溫暖的文學願望。

2008年7月24日 星期四

福娃的綠到底是怎樣的

如我們所料,這不能說是不快樂的一天吧。
你很久沒陪我聽演講了(因為SG,我們要採取輪班制),所以非常開心,不因為王德威對你的讚美,而是我們真的很久沒有這樣的閒情。
見到好友金倫,聽他非常直腸直肚地講那些不能說的秘密,又是一個快樂的下午。

麥田請客,世紀飯局,中環陸羽。一向對食物有極大熱情的我,首次先不去研究菜譜而先做一個粉絲,拉著朱天文說《珈琲時光》有多好多好,加入江文也是多麼自然而帶品味的一筆……還有無懈可擊的座位安排,講好了德威老師排座次,圓桌由我的左邊開始,順時方向是你、MKF、馬太太、鍾曉陽、朱天文、聶華苓、李歐梵、李太太、賈平凹、閻連科、劉震雲、張大春、張太太、麥田年青編輯、老闆、總編、金倫、王德威、我。風度翩翩的DW老師在我旁邊,就像中獎似的。更愉快的是,他對《繁史》裏獨裁者的評語,與歌德的關係,完全講出了你的心事吧。有人這麼有水平地了解你,光是這番話,已比什麼菜都好。

你知我很少交際,光會讀。突然這些名字都在眼前,眼睛非常忙碌。鍾曉陽的出塵是沒話說、朱天文是十年如一日的溫柔之光、當了父親的張大春把以前超乎常人的智慧都用在他兩個世說新語式的天才兒女身上、愛荷華之母聶華苓、太太是模特兒的賈平凹……一切都很有趣愉快,除了KF那句阿嫂以及網上最索女教授選舉傳聞讓我十分不爽以外,一切都好。

呀,還有,因為害羞,沒帶相機。但到場又很想很想拍照,結果照片都在金倫相機裏,不能馬上滿足棋尹女士的好奇心。不過,我一定追回那些照片,尤其天文與曉陽那些合照。棋尹女士,你想知我這夜最後穿什麼嗎?那是我覺得很靚的Ralph Lauren亮綠色ruffle短袖針織和黑色窄短裙。我在中環行人電梯上問董,好看嗎?他說好,「這綠色就跟福娃那種綠色一樣嘛」(﹗﹗﹗)還說應該出五種顏色﹗但那是寶石一樣好看的亮綠色啊,我再喜歡福娃,也不用這樣說嘛……所以我一定把照片補回,讓棋尹女士你評評理。

2008年7月23日 星期三

紅樓夢魘 啞瓷之光

晚飯後回家,步進電梯,你轉身淡淡地笑說︰「今日我收不到電話。」
因為你笑得那樣好看,我完全猜不出︰「什麼電話?」
你笑得更起勁︰「那個三十萬的電話呀。」
我終於記起了,也笑了,吻了你一下,不是安慰啊,而是你總是那麼令我安心、舒服地可愛。
你又失落了那個文學獎了,記得前年也是這個時候。坦白說,上屆的心情有點沉重,那時我們很需要那筆獎金,期望於是也較具體;今年……其實我們同樣需要的,不過,真的已充份準備好了。而寫,真的,從來不是為,名利(在香港,談寫作與名利,實在有點好笑),這點我認識你開始已很清楚;而讀你,從來不是因為你是我老公。一旦讀到,我就完全忘我地投入的,幾乎超越情感、知識以至閱讀的快樂,那是一種,不讀你就無法定義我自身的感受。

我從來沒告訴過你,《繁史》是我最最喜歡你的作品,甚至我還曾經因為裏面一些虛構與真實的辯證關係,有過種種迷惑與不安。但,時空物理包裹著的熱情、神秘壁畫與素樸人生的對照,總是時刻感動著我,讓我知道有多幸福,可以與那樣真實的你在一起。

是的,任何形式的藝術,說到底,沒有比真與實,更能打動我。《繁史》直面了你生命中可能世界的美與痛楚;獨裁者可能的空無、重複、自以為是、自以為非;啞瓷無可奈可之光……無論技法上或視野上《繁史》讓評論界有多麼不同的意見,那作為一個香港作家的後五十年寫照及其可能的內爆狀態,你已經非常非常不顧一切地與之面對面了。

這不是一篇打氣文章,你從來不需要;我讀你,亦不只為了解你,也有無限私人的快樂。獨裁者那幢小屋,那個十分平凡卻在你小說中經常變得奇幻的沙頭角海,是我成長以及後來我們認識的短暫記憶居所。沒有多少人的記憶可以這樣繁花似錦地衍生下去,除去一切必然的虛榮(還須承認),我還是感到非常幸福快樂。那是說,假使你寫的一切從來都只是抽屜文學,無人知曉,我的快樂也一點不會減少。

這一次,《繁史》中的啞瓷不是我,也許曾經讓一些人(例如,我那些非常清純的學生)很驚訝;或許這樣說,在文學的邏輯中那不是我,但,那溫柔啞然的光,我越來越感到可親與苦澀的明白。我從來沒有成為女主角或留上參與痕跡的虛榮,最好,我只存在於你樸素無華的生活之中。

突然想起一幕在德國旅途中經常出現的情景,在微微搖晃的車廂中,我們左右靠著或相對而坐,側著頭看書,你看你的歌德意大利遊記,我看我的Lenz《德語課》。我們有時搔頭、有時蹙眉、有時看得咭咭聲笑出來。當時意識裏不覺得特別幸福,但回想之下,我深知我這一生,這個世界裏也不會找到更好的伴侶,能讓我有這樣無憂的時光。

明天,就是我們近來常常開玩笑說的「世紀飯局」,有我們喜歡的作家、朋友;也有這次的入選人和得獎人。你曾笑說公佈賽果後再與所有入圍作家、評審和得獎人晚飯會很難捱,但從你一貫似笑非笑的笑容中,我知你一定會一如以往地裝木訥、卻又一如以往地非常自如,並且在我們回家的路上,說上一車關於這晚的笑話或不著邊際的廢話(後者多來自我)。

親愛的,十一年了,有些話原是無須在這裏說的;但,想想又覺得,都十一年了,但說無妨。
你寫的,在我心中,總是最最最好的,無法替代。你就是寫個電郵叫我記得交稅,我也會覺得非常震動的。
恭喜你,今屆又失落了。但每次落敗,都讓我更知道,你是多麼寧靜、高貴又有點笨笨的真實。
明天我們一起去書展好嗎?我有兩張VIP券呀。然後去完世紀飯局,我們再一起去看蝙蝠俠Dark Knight慶祝好嗎?黑騎士,what do you think?

2008年7月22日 星期二

綠色的導火索催開花朵的力量

沒有你,我不會知道Dylan Thomas以及那麼那麼好的詩The force that through the green fuse drives the flower
那天少男殺手MT在冰場一邊換鞋一邊跟我說,你呀,update blog的速度,像那些後生女……
我以為自己會暗自神傷吧,我知我不是後生女……但奇怪地,沒有啊。
不知哪個怪胎開始無端地認為女人會希望自己予人的年齡印象越少越好。可能是我工作性質的關係,這一行的女性都恨不得快點成熟起來。最近剛有baby face的美麗前輩說,好了好了,終於四十,比較能壓場。

於是,我也,最憎人把我當細路女。
所以,碰到不把我當細路女的人,就會真心的傾慕和喜歡。
尤其當他/她真是一個值得傾慕的人。
就好像,BD先生。

和你午飯,十分隨心,哪一方遲個五分鐘也不用解釋。一面劃點心紙一邊互問你寫什麼你忙什麼,好像你和我寫的是同一個層次的事……其實不用說差很遠很遠。一會又轉談家庭孩子,又一陣羨慕或唏噓(永遠記得你哪句︰「孩子是你在這世上生存的人質」,是引顧城的話嗎?)。然後你會直率地說對香港以至C大沒什希望,我就像個旅遊大使一樣毫不掩飾地尷尬起來。互相交換今年書展有什麼值得可看的情報以後,你送我兩冊《今天》和一頓午飯,這我倒也沒什麼疚歉,拍拍肩謝過就告別了。

我見著你是那麼自在,但不減我讀你時候的震動。《午夜之門》、《失敗之書》、《時間的玫瑰》,都是百看不厭的。尤其《時》,看起來那麼枯燥的文體︰翻譯評論;卻可以那麼感動與趣味橫生,為當中的詩人、讀者、友誼以及文學之愛而感動。

你的詩藝之高,令你一眼看穿一首詩最好的地方,並且提綱挈領地緊緊抓住我們的意識。我常常覺得,《時》的目錄已是一頁可供反覆玩味的好詩集成。

  1. 洛爾加︰橄欖樹林的一陣悲風
  2. 曼德爾施塔姆︰昨天的太陽被黑色擔架抬走
  3. 里爾克︰我認出風暴而激動如大海
  4. 特拉克爾︰隕星最後的金色
  5. 策蘭︰是石頭要開花的時候了
  6. 帕斯捷爾納克︰熱情,那灰髮證人站在門口
  7. 特朗斯特曼默︰黑暗怎樣焊住靈魂的銀河
  8. 艾基︰田野——似閃向天空的光芒
  9. 狄蘭.托馬斯︰通過綠色的導火索催開花朵的力量
每一句都是那麼精彩的trailer,我覺得這也可以變成一個非常高水平的心理測驗,問問身邊的人喜歡哪一句,就幾乎可以知道是什麼性格的人。我試過,非常準確的,越是不懂文學不懂詩的,越準,至少我以為如此。至於這「西方詩歌九型人格」的分析答案到底是什麼,那待我把這個暑期的書單讀完,再整理出來吧。

總之,我是第九型︰Dylan Thomas。簡單解釋︰爆炸性的自然力量,非常矛盾,殘忍,但會在一花一石的細節處會被深深的打動和擊倒。正如詩句所言,不過是所有植物體內皆有的一股真理,卻炸出整個宇宙與生命的欲望,即使導火索最終指向灰燼,但並不討厭玉石俱焚之前的華麗。

另一位,阿董生,是第一型︰Lorca。什麼都不用說吧,最最正經八百的人物,因為目錄的第一篇往往是最點題最正道也最好的一篇。而洛爾加,作為西班牙詩聖,名氣也在九位詩人中數一數二。詩句非常簡潔,不難看出生活樸素的願望,但當中悲涼慷慨的深層氣氛,亦說明對智性與哲理的追求。簡言之,在樸實中尋找高深,典型苦行僧人才。

就寫到這裏。其餘七型,有閒再算。

2008年7月21日 星期一

走ることについて語るときに僕の語ること

在我而言,我的Blog其實是不怎健康的,那是我不能睡好的記錄。失眠,就寫。如是,我已一星期沒睡好。
今天有預感會早睡,因為讀到振奮的東西。村上新書快訊,直譯應是《說到跑步的事的時候,我所說的話》。當然,要賣書,賴明珠的譯法夠簡捷《說到跑步,我說》。
今天的Blog,也會盡量簡捷。
關於村上先生跑馬拉松或三項鐵人的消息,聽得不少,但他的跑姿,好想見到。
先睹為快,文藝春秋放送的封面圖片。

什麼是鋼條身型?這就是鋼條身型。1982年開始跑步的成果,當時三十三歲。

「我一面跑,只是跑著。我原則上是在空白中跑著。反過來說,或許是為了獲得空白而跑。在那樣的空白中,每每也會自然潛進一些思緒。這是當然的。因為人的心中是不可能存在真正空白的。人類的精神並沒有強到可以擁有真空,也無法保持一貫。」

其實,往後關於跑步和寫小說的關係,老實說並不怎樣新鮮。每天清晨寫三至四小時,把意識專注在自己所寫的東西上,其他什麼都不想不看。集中力之後是必要的持續力,然後是運動作息與寫小說作息時間的互動學習關係……

不是講得不好,只是,如果沒有那些好作品,誰要聽這些健康得像健教課本的道理呢?
但偏偏他是Murakami Haruki。

所以,那些淡而無味的馬拉松哲學,還是深深地打動了我。而且,很不知羞地,我會想起,最近我也開始跑步,以開始的時間計算,嗯,也是三十三歲……也如村上一樣,最初跑三十分鐘已氣喘不已,慢慢才漸入佳境……不過我的跑步時間通常是深夜11至12時,不是他的清晨五點。無論如何,我很想為生活製造一些高質素的空白啊,因為「人類的精神並沒有強到可以擁有真空,也無法保持一貫。」這句幾好,好型。
會帶著這本書入夢的。好樸素的封面。
晚安。

2008年7月20日 星期日

如何做個好妻子?(1936年版)

今期Times的Arts版有個好吸引的題目︰Guilty Pleasures. What do writers read when they don't want to work? 先問身邊的董生。答︰「閒書我是不看的。」最喜模仿的SG馬上用5歲但認真的聲音別過頭來對我重複︰「閒書,我唔睇既。」我大笑過後,SG就把這個當成笑話,這幾天來,不時一回頭,就說︰「閒書,我唔睇既。」

可是那個專題倒令我有點失望,莫說受訪writers不是個個認識或喜歡,他們提供的書也並非本本稱得上Guilty pleasures,例如《斷背山》的作者Annie Proulx就竟說The Arabian Nights算是她的閒書。也許,真正的guilty pleasures從來是不為人知的吧。你問我閒來讀什麼書,難道我真的會告訴你是史泰龍媽媽寫的星座書Star Power嗎?我當然起碼也會編在「重看」昆德拉吧,並且一面啐道︰好Kitsch呀……

不過,其中一位作家(抱歉我真的不認識你,Rivka Galchen)的選書幾吸引,因為今天看來書名的確相當retro︰1936年版,2008年牛津出版社再版︰《如何做個好妻子?》


此書今天讀來,應有一番復古的爆笑吧…… 'Do, if you have only two reception rooms, abolish the drawing-room' 〔如果你只有兩個會客室,那就放棄偏廳了〕在客廳飯廳廚房睡房統統相混的香港,誰還會知道reception room, drawing-room(是withdrawing room的簡稱,都是招待貴客的地方), salon, lounge, parlor...的分別呢。讓我想起以前在電台讀書節目介紹的一本書,《生活簡單就是享受》,內有一百條讓你生活簡約的貼士,其中一項是「賣掉你那該死的遊艇」。記得當時的我馬上仰天大笑……

不過看下去,其實會有一點低迴與唏噓的。例如 'Are you a flirt? Because if you are, there is trouble ahead for you' 〔你不安於室嗎?如果你是,你有排煩〕非常直接地指出婚姻與自由的衝突。往下你更會發現整部書的架構與理念十分鮮明,甚至帶有點點(後)女性主義。書中主張妻子不妨耍耍嘴皮、手段、古惑,不與(肚餓的)丈夫正面對抗,因為,'After all is said and done, husbands are not terribly difficult to manage.' 正吧?充滿自信﹗書末寄語各位姊妹,只要時刻比那個時代的太太天敵更甜美、更可人,就沒有事情解決不到……那個天敵,叫丈夫公司裏的女打字員。

真是Good old days啊。

因為到現在還未能擁有這本書,我對評論所說這部書在當時屬前衛之作,頗有疑惑。直至我發現原來還有另一本應是作配套的寶物︰


看看兩個封面上的夫婦,簡直就是一對璧人嘛。毫不掩飾的英國中產階級口味。根據所見書摘,這本《如何做個好丈夫》也不賴。例如「永遠別把你的妻子當成玩物,要用上等的綿布或羊毛衣服把她穿戴得當,因為你有責任保護她。」「要對你妻子美麗的朋友一視同仁,無論是沉悶的老姑婆Dowdy還是有甜美酒渦的Dolly,你同樣要送她們回家。」門當戶對的一對好書,再版有理。

2008年7月19日 星期六

大助君 vs. PTU

最近讀書讀到非常沉悶,可能不得其法,或者自己所選書單太不濟。
很想take a break,寫一點非常shallow的題目。說好了,只寫一點點。
例如,關於靚仔。
我曾經有過一段非常幼稚和無聊的時期,是以歧視靚仔為榮的。積習太深,後來僅只能取個平衡;即是一個靚仔要獲得我(這個閒人)的好感,他要比一個樣子普通的人好上好多倍,就是真的很好很好,才會發生。然而,靚女是沒問題的,稱得上靚女的好朋友我相當之多。而以上歧視,亦只限於日常生活可接觸之人,一旦是電影、文學、藝術家這類遙不可及的,又會興致非凡地研究、交流、談個不停。
例如,松田優作。
完全不可救藥。最愛的小說角色加最愛演員。大助=松田優作。那是把名字打出來已經手震,冷不防被人提到他就幾乎會彭一聲倒地暈低的幽靈級偶像。 《其後》裏完美的演繹,洋服和服也無懈可擊,尤其那套麻白西裝和紳士草織帽(永遠記得黃碧雲的按語︰好易縐架個D麻質西裝,熨到傻)。非常不自覺的富家子氣息,小說中的大助用整套姿生堂男士理面用品與古龍水但一點不造作。再加感情上優柔寡斷,嗯,正中死穴。

今天要得到偶像的消息和圖片是方便多了,但我再也不會Google松田優作的,因為實在太殘忍而令人氣憤,不斷出現「松田龍平的父親」甚至「松田翔太的父親」。我都知松田龍平很好,小小年紀在《御法度》演美少男已經非常有說服力,但...怎可以比?

第一次看《其後》的電影與小說在中二,對我少女期的感情成長肯定產生了許多障礙。後來較專注於現實生活之物,這種震動,就很久都沒有了。勉強接近的,是年前張震在《吳清源》裏經常凝神細思的造型。但電影本身與《其後》不能比,那麼張震或吳清源的美,亦只限於電影海報級別的那種美了。
好了,我的品味大概不難理解,也相對穩定吧。知性、憂鬱、深情但永不可及。
誰知,今天給我碰到一班PTU。

一個shallow的故事由此開始︰你知我家在粉嶺嘛而粉嶺又有個警察機動部隊訓練營地,我一個人在屋苑會所的跑步機上對著一道落地玻璃,外面就是三十幾度的空氣以及夾道有樹的一條跑徑,就在那裏,二十幾個劃一灰色背心與跑褲架戶外太陽鏡的男子跑過,那種短髮以及目不斜視的跑姿,讓我相信這群美麗的鄰居就是PTU裏來的。

我未至於在跑步帶上失足,但,不得不說,眼前無心之得,閃過這麼一幀風景,竟是相當愉快的,甚至想咭一聲笑出來。(當然,事後想到他們執行的各種任務,雖未算evil,但有時亦與我的立場矛盾,還是會有點內疚。惟有胡思亂想︰熱血少女如TSW在聲援紮鐵工潮的時候,聽說亦有過不少無心之得吧...)

問題是︰那真的是「我」嗎?怎麼忽然像SATC的Samantha了?我可是金陵十二釵心理測驗中的薜寶釵呀。不同時間做了好幾次也是這個答案。不是沾沾自喜,但終是認命吧。
好想輕鬆地寫點廢話,最後竟又是納悶收場。
唉。
還是讀書好了。

p. s. 所有曾經留言或有意留言的讀者或路人們,抱歉我已隱藏了留言功能。因為,我開始收到了「你是xx的xxx嗎?是你嗎?」之類的留言,百分百沒有惡意的,但……坦白說讓我非常不爽呀,因為這不過是一本可以放照片及比較有系統的記事簿,寫多久我也不知。所以,認識我的,有話你直接打電話跟我說好了。不認識我的,多謝您路過 drop by 啊。

2008年7月18日 星期五

晴天霹靂...Norwegian Wood

題目本來更應該叫「江湖告急,Norwegian Wood」 ,I need an answer! 不過後來已經證實了......

世上沒幾個人知我最驚的是什麼,總之,我現在又碰到我最驚的…… 當然不是Ringo Starr。
言猶在耳,昨天說要找個機會寫寫Norwegian Wood,挪威的森林,村上的和Beatles的。今天趁午飯空檔找找資料……原來,凡事太認真就會出岔子。

且讓我平靜一下,從頭說起。從第一天聽Norwegian Wood以來,我心裏就想著那是「挪威的森林」,因為挪威真有好多松木杉木林。所以Beatles的這首歌,一直以來是我夢魅以求的純愛典型,就像 I Want to Hold Your Hand, A Hard Day's Night, Love Me Do…活潑而害羞的完美男生愛的告白。

怎不是呢?簡直無可抵擋。

I once had a girl, or should I say, she once had me. She showed me her room, isn't it good, Norwegian wood.
She asked me to stay and she told me to sit anywhere. So I looked around and I noticed there wasn't a chair.

I sat on a rug, biding my time, drinking her wine. We talked until two and then she said, "it's time for bed".
She told me she worked in the morning and started to laugh. I told her I didn't and crawled off to sleep in the bath.

And when I awoke I was alone, this bird had flown.So I lit a fire, isn't it good, norwegian wood.

我的理解︰單純男生偶遇北歐女生(天知道他為什麼跑到挪威的森林),女的邀他作客,房子十分簡單,椅也欠奉,飲酒聊天到深夜兩點,就各自就寢,一個睡床,一個睡浴缸(isn't it cute?)早上醒來,女的已離開了,男的就在她家中,獨自生一個火(因為挪威好冷嘛)。萍水相逢,不問來去。

好了,真相是︰Norwegian wood是挪威的木頭(﹗)夠煞風景了吧,而且還要是一種cheap木,英國工人階級無錢裝修屋企才用的輕軟木頭,暗說女的不夠格調,但又要扮高貴,要人家睡在廁所。於是,男的翌晨醒來…你猜對了…I lit a fire,一把火燒掉房子﹗(最慘情的是,資料來源︰Beatles...)

夠懵了吧,我把這歌誤解了十年以上。不過,陪我誤解且更高調地展示出來的應是村上先生吧。他讓《挪威的森林》的渡邊、阿綠與直子那麼憂鬱地喜愛著這首歌,且誤打誤撞譯出個這麼遼闊美麗的書名。

但始終,這讓我失魂落魄了一個下午。期間請教過對建築物料應是博學多聞的文生,他很清楚地告訴我,是的,挪威的木是生長期短而便宜的木,只有香港人那麼不環保用柚木做地板……

我繼續抱著頭訴說John Lennon自言怎樣把這歌寫得煙幕四起,因為他要瞞著當時的妻子Cynthia,把他的一段外遇寫入歌中。天呀……幸好,還是玲玲女士冷靜而有情「歌曲的調子也很重要,這樣抒情的結他,不可能是一首不好的歌。反正已經事過景遷,我們現在聽我們的。」

幾乎沒感激流涕。但整天還是有著那忐忑的影子,而且對於Beatles,真是不敢再隨便說喜歡了,就如他們的歌所說,Hey, you got to hide your love away......甲蟲樂隊,你好呀,把我嚇成這樣。知得越多,痛得越多,又一該死的明證。

然而,這四子,還是那樣吸引。Paul McCartney,生個女也這麼有才華,不時打劫我們的銀包。


你說呀,還有什麼可以全心的喜歡呢。在這個驚魂未定的日子,能夠有你這個朋友已很好了。親愛的,祝你生日快樂。

2008年7月17日 星期四

還是玫瑰,玫瑰念珠

「時光中無法摧毀的糊狀物,終於凝固為形狀不一的物質,成為心靈中,易碎的珍愛物。」

「那麼,率真的情感,審慎的情感,重要嗎,是的,非常重要,這是我進入世界,以及認識世界的,唯一方式,但倘若受到蒙閉,那麼這個世界,就不是我能夠進入的,和理解的世界。」

「我盼望你的,不過是堂堂正正,若能自由自在,便最好了,因為你,我的兒子,文生,是這麼一個人,是足以教他的母親,擔掛一輩子的。」

——熱情的女子、敏感的藝術家、以及一個母親,在徐良琴身上從來不是矛盾。

明天約了鍾玲玲午飯,應該還有文生,以及現在文生的太太,即是我的三妹。
能見鍾玲玲總是好的,幾乎像見偶像一樣,但又會那麼安心地期待,未至於興奮失態。
記得在電話中約她,說要給她德國的手信,她一疊聲地說︰「做咩咁客氣,做咩咁客氣,要見CCC嗎?要嗎?他人不在香港還未回來,要等他嗎,要等他嗎?」我幾乎笑說︰「我只想見你。」她又說︰「也叫你妹妹吧,好吧?好吧?」

非常令人迷惑的性格。按理是無事驚心陌上看花的境界的人了,但還是有那麼一閃而過的少女情緒,彷彿寧死不信我找她就只為了找她。

突然記起好像寫過那麼一篇關於鍾玲玲「少女風」的評論。
也許就是像我這樣的評論,把作家嚇壞了吧。

但不管了,我買了自覺非常好的手信給她。價值是微不足道的,兩張裱過的A4海報而已。
法蘭克福的歌德故居。其中的書房,深綠色的主題書房。

《玫瑰念珠》的「學習年代」,大抵脫胎自歌德《威廉.邁斯特的學習年代》(Wilhelm Meister's Apprenticeship )。鍾玲玲大概不會抗拒知道歌德寫此書時,那書房的模樣。

作家故居,真是百看不厭的一項旅遊歷程。上一次看的是上海大陸新村的魯迅故居,只有我和董兩人,以及一個管門匙的人,上上下下地在那三層的房子走動。頂樓最大最好的房間就給了周海嬰....心底一陣不可置信的溫柔。

至於歌德,生活無憂,皇家御賜的房子,那況味又完全不同。做一個作家像他這樣福壽全歸,生前有盡應得的名譽地位尊重(唯一小小缺憾是子女不才,但也不能太苛求吧),算是世間罕見。但最最叫我懷戀的,還是他的Garden Haus。自己設計的房子,皇太子的禮物,外牆的花架做成非常現代的花紋。記得剛到魏瑪,黃昏外出跑步,就在一片草原、河流、樹影中,毫無預警地冒出來。覺得好面熟而美麗,回去一查才知道︰歌德Garden Haus! 沿河跑不久,就是皇宮,拐個彎,就是皇后圖書館。

在香港,這種跑步路線和風景,想也不要想。

當然,還有那可一不可再的心情。我想我永遠記得那陣子既哀傷又迷惑的我,聽著Beatles的Norwegian Wood,想念那曾經單純而美好的事物(一如Norwegian Wood的歌詞),然後就在Garden Haus外的一片長草原之上,看到一道噴射機劃過的痕跡,在夕陽中像極一道傷口。

對了,哪天有空一定要寫寫Norwegian Wood,Murakami的和Beatles的。

2008年7月16日 星期三

玫瑰,總是有玫瑰


《小王子》,一本未看過的人也覺得自己看過的書,亦即卡爾維諾口中真正的經典。
但在我心目中,它可能也近乎昆德拉口中的Kitsch,看那些小王子T裇、布袋、手錶(上世紀我也擁有過一隻﹗)、頸鍊、瓷杯……以及,我曾經聽過的,最令人不安的文學趣味宣言︰
「我真是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小王子》唷,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耶﹗每次都淚流滿面唷……」
一個台式綜藝節目中的告白。我不會打國音符號,否則會更貼近這軟甜的台腔。一個美麗的台灣女星,訴說她對《小王子》的痴愛。很明顯我對台灣沒有任何反感,實情還相當喜歡,那裏有我永遠漂亮的朋友成小姐和跟她永遠一對璧人的謙虛潮人C君。至於那位不知名的女星,在我記憶中還是相當好看的,只是這樣公開地訴說自己對一本書投放的淚水,那種彆扭的私密感覺,還是讓我不安。

於是好長一段時間不去碰《小王子》了。
可是,人總會變,在不察覺之間有一天變得心底溫柔(軟弱)起來。
於是某一天上溜冰課出門前,就拿起《小王子》放在冰鞋袋裏。由粉嶺至九龍塘的一程火車,我讀到第九章,玫瑰花進入小王子的星球。
最好的一章。
因為下一章就是第十章,小王子離開他的植物(就是玫瑰)。
進入溜冰場以前,我費了好大氣力收起淚水。
近乎羞恥的濫情。

如果你愛過一個素質不那麼好但又異常漂亮,騙過你瞞過你甚至有點膚淺但又曾經讓你非常非常快樂的人,你不會對小王子與玫瑰這一段無動於衷。

故事很簡單。
小王子星球裏的花一向都是單瓣的小花,突然有一天來了一朵複瓣的,並慢慢驕貴地舒展開來。
她是玫瑰。
她起初非常嫵媚、溫柔,但慢慢顯出驕矜的本色,會以乾咳示意小王子奉上玻璃罩與清水。
她相信自己獨一無二,更讓小王子相信。並且,對自己身上的刺有無比信心和傲氣,誇口可以抵擋野獸的襲擊。
但小王子開始懷疑她,並因鴿群的出現而離開他的B-612星球。

離開後,小王子證實玫瑰的刺非常無用,完全不能保護自己,要吃玫瑰的山羊還是輕易就吃到了(刺簡直是對玫瑰的一個玩笑)。而在第二十章,小王子更碰上一個玫瑰園——上百上千的玫瑰——他擁有的,不過是至為普通的一朵,玫瑰。而他,也不過是一個不怎麼樣的,小王子。

小王子受騙了,卻對愛有了我認為至深刻與誠實的領悟︰

"One never ought to listen to the flowers. One should simply look at them and breathe their fragrance. Mine perfumed all my planet. But I did not know how to take pleasure in all her grace. This tale of claws, which disturbed me so much, should only have filled my heart with tenderness and pity."

And he continued his confidences:

"The fact is that I did not know how to understand anything! I ought to have judged by deeds and not by words. She cast her fragrance and her radiance over me. I ought never to have run away from her... I ought to have guessed all the affection that lay behind her poor little strategems. Flowers are so inconsistent! But I was too young to know how to love her..."

最誠實的︰One never ought to listen to the flowers. One should simply look at them and breathe their fragrance.

最深刻的︰I ought to have judged by deeds and not by words. She cast her fragrance and her radiance over me. I ought never to have run away from her...

想想那些我們愛過的校花或校草,以上的話,道出了當中大部份的真理。

本來就不該斤斤計較那漂亮得眩目的人的靈魂或道德。要說他們膚淺,我們第一天被吸引的時候已經膚淺。花,本該用來欣賞她的香氣與美色,聽了他們的話然後自找失望的理由,錯的當然在自己。

而且,那些美麗的人(請再想想那些校花或校草),畢竟曾 cast their fragrance and their radiance over us,讓我們這麼快樂過;而我們,卻大多數只記著自己的傷口然後黯然離開。但再黯然,其實還是背棄了,錯,又在自己。

那朵玫瑰,我曾經覺得很不知所謂,第一次看到簡直把它當成神經的大配角。後來才發現,她的敏感、高傲、自私、做作、無可救藥地講大話再扮暈搏同情,最後又真的會弄假成真的死在你面前……凡此種種,都在小王子(或我們)離開後變成最令人痛惜的珍愛之處。比起後來的狐狸與毒蛇,儘管把小王子騙得更精彩或更慘,但玫瑰的拙劣和初始感,終是無法取代的。

不過,我們的世界畢竟不是B-612,如此單純與徹底的愛是沒有的。「她的謊話反而在我心裏注上滿滿的憐憫與柔情」?「我應該發現她可憐的小把戲背後的純愛」?You must be kidding...在這塵世,要作玫瑰或小王子,隨你的意,但結果都一樣,會死得很快,並且在愛的海洋中,如一滴水滴落大海一般消失無痕。

2008年7月15日 星期二

完美的書桌

我真的想了好久這是一張真實的書桌,還是一張經過精心安排的「書桌模特兒」。
書桌主人與電影有不解之緣,照理光線、構圖、顏色以至於物件之間隱藏的敘事張力,都應該有非常講究的安排。(看看左下角那個幾乎從桌沿掉下來的碗,擺放的位置就在手肘旁,多麼不便,可整張照片少了它,那種失衡,簡直不行。)
然而書桌主人又是一個貨真價實,寫了好多年的「不結伴旅行者」,桌上的紙鎮、筆、紙、碗、檯燈的式樣光源位置,以至於和式小擺設,還有窗外一片亂亂的綠……無一不在訴說,我可是真的。每天承受著作家與藝術的摩娑。
太完美的,我們就覺得假;非得破壞了,我們又在指責「原來不過如此……」。
這種循環不易終結吧。
但有時卻無損最核心的本質(如有的話)。
《巫言》就如這張書桌,好得那麼真,真得那麼好。出入自如地美麗隨心。

而我的書桌,不提也罷。
哪天收拾整齊已是它最有氣質的日子了。
平日,錢包、手錶、i-pod、眼鏡、康鈣C、舊手提電話、稅單、紅樓夢三家評本、關於莉莉周的一切、Schubert: Mayrhofer-Lieder……什麼都堆在一起,卻沒有一樣是案頭當下工作所需要的。
可這就是我的書桌,好與不好,已經伴了我這些日子,我在電腦前開心與失落它都在。就算一點不高貴,只是IKEA$499夾板的貨色,我怎好拿它跟其他書桌比?
我怎好拿它跟別人比?
而它的氣質,不是我賦予和影響之下形成的嗎?
我到底在說什麼了?

2008年7月13日 星期日

兩件心頭好

2+2=5是一個無理性的空間。
把我無理性的好惡排列出來。
例如這陣子,我對兩個容器揮之不去情有獨鍾。
先講比較正常這一個︰YSL全鹿皮Downtown Bag,內搭完整suede襯裏,一塊到底。整個袋觸感溫柔,銅扣散發迷濛光澤,大少可以裝三至五本大學圖書而不會顯胖。若戴上玳瑁色幼框眼鏡,一句︰華麗式書卷氣。

愛一個袋,總是先愛上背著那個袋的自己,想得好美好獨特。而實情往往是,一街都係這個好美好獨特的幻想。結果,還是忍痛辭別了它。

第二個,比較不正常,但懷戀如一︰德國偶遇之Gerolsteiner弱氣礦泉水樽。那個湖水藍瓶蓋、樽身無懈可擊的比例、剛好叫人安心和解渴的1000毫升容量。我把所有買來其他牌子的水都裝進它,非為冒充,而是實在不忍丟棄任何另一個Gerolsteiner瓶,因此以示忠貞,就帶著它。

記得還有regular強氣的銀色版和應是citrus味的檸檬黃水樽,但最愛還是這個貼心的弱氣水樽,彷彿怕我初來甫到,未能適應強氣礦泉水而讓我先來一瓶湖水藍的弱氣水......


有說魔鬼在細節,其實天使也在細節。一個水樽,讓我想到這麼多快樂的東西。相中的我正央求坐在對面的董生給我的水樽拍照,應該是第四張(獨照,合照另計)。我小心翼翼把它扶穩在火車窗旁,盡量避免入鏡。可現在鏡頭內看到的,仍是我較喜歡的自己的部份︰我的耳朵和髮邊、綠色Military Jacket、ipod耳機,以及瓶頂上方戴著婚戒的偏短手指。

2008年7月12日 星期六

感動的無理性

你看這個CD封面,說多醜有多醜。
好鍾意呀。
完全搞不清為何被以下的歌詞感動︰

Are you such a dreamer?
To put the world to rights?
I'll stay home forever
Where two & two always makes up five

I'll lay down the tracks
Sandbag & hide
January has April's showers
And two & two always makes up five

也許,不過是Yorke美麗的假音,懶懶的天籟一般告訴你,2+2真的=5。

擁有Radiohead的緣起,同樣無理性。

購買地點︰蘇州(﹗)近姑蘇飯店的一所唱片店
時間︰四月某個公幹期間睡不著的晚上
然後︰就在「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的姑蘇飯店,打開電腦,播上2+2=5。
別忘了那個格格不入的唱片封面

可是買回來以後,聽了不下百次。
跑步、開車、工作、在德國旅行途中……
每次出其不意地在ipod shuffle中碰到那一段鼓棍輕擊及結他和弦的前奏,總是浮想聯翩︰

回到怎樣的家才會做到2+2=5?
一月怎會下起四月的驟雨?
然後就是正中紅心的感動。

我發覺,吸引我們的,往往都是匪夷所思的事物,並在我們毫無防範的時候攻其不備。
即使我至死也不知為什麼2+2=5
那一頭栽進去的迷惑
卻是明明可知的

……其實還有一段幾乎是咆哮的chorus

IT IS TOO LATE NOW
BECAUSE
YOU HAVE NOT BEEN
PAYING ATTENTION, PAYING ATTENTION, PAYING ATTENTION, PAYING ATTENTION......

是的,我總是那麼不留神,而要走已經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