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30日 星期四

覺有情(誤讀篇)

有一天,突然知道菩薩的漢文意譯就是「覺有情」。
那是一句非常要命的翻譯,重點是在似懂非懂之間,引來無邊的聯想。 菩薩梵文就是Bodhisattva,音譯菩提薩埵,故稱菩薩。菩提(Bodhi)是覺悟,薩埵(sattva)是有情、本質。兩字合成代表的可多了(因為漢語的彈性和密度實在太驚人)︰

1. 具有覺悟的本質之物,又有所謂覺悟的力士之說
2. 有情借代為眾生,又即追求覺悟的有情眾生
3. 已經覺悟的有情眾生
4. 使有情眾生得以覺悟者
5. 指菩薩不是單獨成就的,所以有情有覺才是菩薩
6. 指菩薩不排斥情感,所以覺與有情並不衝突

這個清單可以一直列下去,把覺、智、眾生、有情一直發揮。(追查期間,才知董生在佛學方面的藏書豐富又精簡,各宗派也頗為齊備,要乜有乜,頗感驚訝……這麼潛心向佛,是要抵抗和我生活時所有的塵俗之感嗎?疑惑中。)

可是或許慧根有限,這三個字,由始至終,在我腦海裏只有一個解釋在盤踞著。
最最最簡單的字面解釋。乍聽幾乎是羅曼蒂克的。

可偏偏「覺」就是覺察「煩惱障」、「所知障」,「有情」就是「心青」,充滿生機。
大乘喜度眾生,永不厭倦,進出煩惱之間,在有中無染,在貪愛中提昇與轉化。所以菩薩不畏其有,惟其有才能立足於慈悲。
那到底「覺有情」是有還是無的境界呢?是投入還是抽身?

六祖慧能︰「一念迷,即是凡夫;一念覺,即是佛。」

近人所謂fuzzy logic,不及此中萬分之一。
慈悲、大乘、初發心願、悲、智、行、願,使眾生歡喜……多麼美好。要是被我淪為口頭禪,就慘了。所以有空還是乖乖讀書,現在的讀本是佛光星雲的《佛教義理》,好像還可以。

又或是,如你所言, '覺有情 three words do have a bunch of stories, we may talk about it sometime.' 就待高人點撥了。

2008年10月23日 星期四

人到情多情轉薄

回港後雖有一百件事要完成,但又似有種種「務正業」與否之間徘徊的事在心頭。午後想到書店買下《春燈公子》與《戰夏陽》,但結果只有《戰夏陽》,有夏無春,實在掃興,且二書其實亦早已在圖書館借閱過,索性不買。哪天找個機會厚著臉皮問問作者吧……結果,就先解決納蘭性德。因為曉陽的原故,回來後想了解一下她讀的詩詞,就我所知,我較感興趣的是《古詩源》與納蘭性德。後者買不到《飲水詞》,就買了上海古籍版的《納蘭詞箋注》。《古詩源》是中華書局版。都是我喜歡的,絕不妥協的繁體字本。

還未有機會細看,二書都只看了個序。才想起,原來我已經很久沒有買古典文學的書,亦即是這些很「中文系」的書了。其實我以前念的古典科目比現代的要多,但可能緣份有限,雖是喜歡,沒多大進益,亦未算下過苦功。現在無壓力下每天讀一點,不知會否有新的體會。

納蘭詞,一直覺得有點偏門,起碼不會名正言順出現在詞選課中。大概因為其實有寫得很通俗的時候。但這個大俗,就是有直指人心的能力,令人好像與真理打個照面。或如英姝所言,好的文學,都有一種力量,名之謂「它在說我﹗」的能量。例如︰

〈攤破浣溪沙〉「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箇悔多情。」——真的老嫗能解,淺白至匪夷所思吧。可是反覆念下去,人到情多情轉薄、人到情多情轉薄……其實充滿paradox與細察下的真理。我不說了,現在又不是教書,會明白者自然會明白。

還有,〈木蘭花 擬古決絕詞柬友〉(其實我也想寫一首諫友詞)「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唉,「人生若只如初見」,就好了﹗可惜此事古難全。後二句同樣淺白︰我們抱怨故人變心,其實人心本來如此易變,不足為奇。這四句,不動聲色地解盡世上百份之九十的怨懟故事。但能否用來諫友呢?真要試過先知了。

什麼是通俗的力量?這就是通俗的力量。王國維《人間詞話》索性說︰「北宋以來,一人而已。」完全懶得矯飾的情感,就是貴氣。三十一歲的人生,過份短促與華美的納蘭性德。

本來還要買《容齋隨筆》,但我所不懂的典章制度、史地知識太多,恐怕讀著會相當沮喪。待日後碰到專論文學的《容齋詩話》再買吧。事實上,我要買,也不過因為那天看到你在讀原版木刻的《容齋詩話》(忘了是否線裝),那津津有味的模樣是那樣的吸引。

好熱的秋天啊。靜夜裏一點涼意都沒有,背上都是汗,教人毛躁不安。

2008年10月21日 星期二

本命牌之臆測

〔別了深坑,回到香港。今天上了五節課,有點彷彿。但願我沒有忘記在台北一剎的頓悟。〕關於本命牌,英姝那天說很想知道我的本命牌是什麼。我問什麼是本命牌,她說往往是在最最在意的一條問題上的一隻最重要的牌。那怎樣才知道是最重要呢?往往靠的是直覺。
照說本命牌是很重要的吧,不應隨便亮出來,而對於只算過一次,問過三道問題的人來說,實在是沒有什麼本命牌可言。
可是偏偏,我覺得既然是如此單憑直覺的一個問題,經驗之淺是無傷大雅的。重點是我覺得有這麼一種機遇的感覺。就當談談我的感覺吧,像一切生活的瑣事。

是這樣的。英姝叫我想一個目前最在意的問題,於是,我就問了那個最在意的問題啦。那次較多逆向牌,惟在「不久的將來」這個位置上有這張Ace of Cups。英姝說「如你的問題是會不會發生,就這將牌來看,十分可能發生。」然後她凝神看了看,自言自語「難道這是你的本命牌?」

就當我受她影響了吧。那一刻我感到了,並且在幾日後的讀牌裏越發覺得不可能是別的牌吧。首先,我覺得我的本命牌不會是大阿爾卡納,但也不可能是二至十的數字牌。Ace的行動性與四平八穩十分可靠。聖杯的盛載、學習與感情用事,都符合金牛以愛為先又不脫保守固執愛學習的個性。Ace象徵開始,Ace of Cups滿溢的水當然就是不絕的情感與愛。我至今走過的歷程,大抵都以起始為最美,起動時均全力傾注,簡直滿瀉,亦大致應驗了。那雲朵一樣的手,象徵虛無飄渺的想像力或由來,是的,我的熱情大都無聲無息而至,源頭相當虛渺。

但重點是,這些愛與感情也不是沒有昇華的可能(盡管英姝說過這張牌其實想純潔都好難),杯上的白鴿與聖體,總是從天而降。我生命中一直不缺好人好事,總有人在幫忙我(俗稱遇到貴人吧)。聖鴿提昇了那代表五項感官的五個水柱,那些恩澤的水點,最後落在一池湖水之上,上有蓮花。我在蓮花初生之夏天出生,蓮的靜定與和平,是我時刻想望和追求的,在此牌中亦非不可得。而最後,這牌中充盈的水漾幸福感,是我生活中大部份時間感受到的狀態,無論如何,我對我生命中遇到的人與事,總是心生感激的。也就是,沒有經歷於我是毫無益處的。

可這滿溢的聖杯處於逆位時,就會難以收拾。扭曲或錯亂了,自然覆水難收。這當然也是我要警戒的。

你看我無端白事這樣侃侃而談,就知道我又陷在一種熱情的開端,多麼投入。總之,此刻我希望以此牌為證,記錄我現在感恩且將要開動的決心。使我不致忘記,過去一星期曾有過的歡愉、啟悟與澄明。

2008年10月19日 星期日

塔羅三問(補英姝後記)

趁我還記得,寫下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算牌結果。
第一題︰寶劍十(逆)、聖杯五、教皇、戰車、寶劍五
第二題︰錢幣八(逆)、聖杯二、寶劍九(逆)、聖杯Ace、寶劍二(逆)
第三題︰錢幣Ace(逆)、寶劍七、權杖Ace(逆)、皇帝(逆)、太陽

英姝,謝謝你啊。我想這是很成功的一次算牌經驗吧。重點是,剛剛好,沒有over。我沒有迫你知道太多世俗層面的問題;你也沒有迫我非要相信什麼神準的解釋。但最後,我得到了開一扇門的感覺,對於一直有點懷疑有點抗拒的我來講,已經是很神的結果了。而且由你來解,真的太好,有趣、但深刻;不絕對、但肯定;且解得好的牌,我覺得(因為還沒有跟別的比較過啦)當事人是不用費力記著的,那自然性的邏輯和故事性就會印在腦中。

我想不到我可以有更好的第一次算牌經驗了。幸好你不收費,不然我會窮掉,多少錢也會給你賺。無論如何,那三個問題我想我起碼是知道可以怎樣面對了。那就是,你和你的牌真讓我看到了十樓的風景。

p.s.上面的世界牌,不是我感應中的本命牌啦,不過是這次來台在機上抽的一張。很喜歡的其中一張大阿爾克納。平衡、世界、四方八面的支援與和諧,就是這次旅程的感覺。

p.p.s 原來英姝在她五個部落格中的其中一個也有提到這次算牌經驗。除了「很優秀的香港女學者」一句可以不理之外,其他的描述都非常詳盡準確。那次我們的體會就是如此。http://blog.yam.com/indiacheng/article/17769608

2008年10月17日 星期五

西夏旅館一遊

〔其實今天最重要的經歷,可能不是跟曉陽天文天心唐諾到駱以軍家去串門,而是之前跟英姝談了整天的塔羅牌。可是那個經歷實在是太神奇了,我要好好消化、沉澱一下。那就先記下後來的事。〕 〔左起︰天文、天心、畫家、林俊賢、唐諾、盧非易、Michael Berry, 駱以軍、顏忠賢、陳雪、我,以及被我抓住的曉陽。漂亮的駱太照相。〕

因為曉陽說要吃麻辣火鍋,在那裏第一次見到天心和唐諾,都是很甜美好玩的人。尤其是唐諾,跟駱以軍碰在一起簡直好笑得要爆炸。一句「我是駱以軍的學生」就讓駱說憂鬱症要爆發。
《西夏旅館》終於出來了,駱好像很好呀。一貫的耍寶可是真的比去年書展見他時輕鬆。可能因為都是1967年生吧(不是說我啦,是他跟董),見到他總覺得非常親切。 〔親愛的,終於看到我的文藝復興時期鬈髮吧,換上古裝可以馬上在莎劇扮宮女。〕

很久沒有這樣玩到半夜了,作家嘛,都會講故事講笑話,光是坐著聽坐著笑已經很累,Michael Berry扮夏志清一段真笑死了。難為漂亮的駱太太要收拾殘局,也奇怪兩個兒子為什麼會睡得著。深夜街頭,一輛計程車也沒有,好在好人盧非易送我回深坑。

明天演講,可是一點睡不著。怎麼辦?
〔還是一直放不下我的「本命牌」,我想今天有點感覺到那是什麼。〕

2008年10月15日 星期三

住在深坑

人到台北,馬上到新竹,拖著行李箱聽演講,TC夫人早在取笑真是超級粉絲才會做的事情。又拖兩個行李箱回台北晚飯,因為一天沒有吃好,晚飯幾乎狼吞,但大家似乎很愉快並不介意。
一天大家都在想替我換旅館的事情,應該與HY同住一個地方,因為原來她就住台大。唉,有早知……但關於我訂旅館訂到「深坑」這個地方去,大家都覺得是個超級笑話,英姝一直在電話那邊罵「豬頭呀你,不會叫我替你訂Motel嗎……」。

有那麼好笑或嚴重嗎?來到了,那真是個十五分鐘可以到101,而且非常寧靜,房間很大書桌也很大的好地方呀﹗不過話說回來,每回訂Holiday Inn,都是這樣,房間很好,地點聽起來很近但實際上有點嚇人。在柏林已上過一次檔。但想到可以免費無線上網,比起在德國6 euro一小時,已經感到幸福。

深坑老街,照片看來還不賴,但永遠記得TC不懷好意的開解︰「唔……不錯,住在深坑,喜歡吃豆腐的話真是個好地方。」可我未喜歡到這個程度吧。聽說一整條街都是各種豆腐製產品,明天早上可以跑步過去看看。

你還好嗎?與你msn,感覺很好,有被愛惜的感覺。

2008年10月13日 星期一

臨別匆匆,不知所言

〔星期六與大學時期偶像TC到青山古寺閑逛,上回在台北見他,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現在他就和我站在這個「香海名山」的牌坊下頻說右邊那個「錫」字寫得有多好,怎樣利用毛筆的內側宕開一頓。我只聽懂了一點,但對這中間的十五年,似有無窮體會。總之,謝謝你和雄溪兄,那天好愉快。〕
交了《字花》的稿。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update。
還有兩天就離港,稿債還是纍纍,每分每秒都在同時想起碼三件事。潛水多日,都不敢上來留下任何痕跡。但偏偏,這幾天還有瑣瑣碎碎的事一直想著要記下。現在補回。

星期四,與BD先生午飯,豐富好吃得有點罪過。你有你的從容,也有你的辛辣。你叫某人還是少寫一些詩,我嚇得只懂大笑。諾貝爾獎公佈,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Clezio,真有那麼好嗎?《偶遇》和《金魚》完全提不起勁。反而另一本不見經傳的The Round and Other Cold Hard Facts令我很想帶在飛機上看。也許是英譯,起碼書名比較有力度。

星期五(是的,那時我還未交稿,未想好嘛)終於看了《情迷巴塞隆拿》。唉。活地阿倫,快要變成絕地阿倫了。我說過對劇情是零期待的,畢竟《迷失決勝分》以後,好像也不能再活過來。但,可不可以給我一點點的感動呢?畢竟是written and directed by Woody Allen啊﹗老哥你以前說盡幾多聰明話啊。任你出名喋喋不休,還是珠玉紛陳。現在,全片要是找到一句散場後可作談資的話,我已心滿意足。但,無﹗什麼「未完成的愛最浪漫」、「我們天造地設但總欠一點什麼」。好了,我說過我是來看型男的,Javier就如想像般那麼有型,一出場就讓我恣無忌憚地驚呼起來……直至散場後董生不動聲色的一句「靚仔嗎?我倒覺得他像長了頭髮和鬍鬚的詹—瑞—文。」(﹗﹗﹗﹗)好過份又好高明的攻擊﹗完全解咒……因為,真係幾似。六十五大元,兩個小時,痴心盡付東流。

星期六早上,驅車到嶺南探望TC先生。本是平平淡淡且頗有公事意味的見面,但畢竟TC的《我妹妹》是不可取替的,當年那書看得我相當激動,那麼惹人好感的男人懺悔體。記得那是我少數會一氣看通宵的書。那時還住在沙頭角,看完天微微的亮,那藍藍的魔術時刻,海面有雨。我就想起書末妹妹嫣然一笑對哥哥說︰「很賤,你們男人。」

九三年在台訪問他,當時身邊的女友就是現在的妻子。所以在我印像中,TC看來非常專一,而《我妹妹》就肯定是大說謊家的後設操練而已。但這次見面,你好平淡地講起台北八十年代的紙醉金迷,以及如何在不同女友家中投宿來解決不用另租房子的問題。女友分佈台北市各區,在哪裏應酬過後也不怕找不到落腳點,沒有應酬的日子,帶上兩本書也可消磨一夜。(後來再三細想,真是好厲害而瀟灑的點子啊。聲稱與父母同住,就更不怕女友們同時摸上家門的危險了。我要是有個來生,身為男兒,有這點本事的話,也要試試。但這種事由女子來做就有點慘,那艷福和自由,全都不知跑哪裏去了。)

關於你近年的轉變,我們都談到了,一點點。我明白你「教育讀者」的意圖,但也想你明白我們讀者的貪婪。聽說《我妹妹》又再版了,可見你的聰明還是讓我們多麼過癮。不過,當我在一杯又一杯奶茶之間聽完你說的《春燈公子》、《戰夏陽》、《一葉秋》及《島國之冬》,我想有一天還是會把這四部書看完的,不論那會對我的國學根基帶來多大的挑戰。

HY,幾小時後你就上機了,我再過一天就到。真的十分期待,肯定也會如你所言,相見欣然吧。明天,我要好好地講課,好好地做好一切工作,然後飛過來與你會合。

小孩子心情,出發之前,瑣碎得緊,各位見笑了。晚安。

2008年10月9日 星期四

理髮店再襲擊

〔健吾さん、謝謝你呀,我雖不是80年代生,但今晚的talk,其實我是聽得很投入的。欠你的,一定會還。但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可愛呢?可不可以不要再把雙手放在桌上,然後把頭45度角地枕在上面想問題呢?太日本漫畫少女了吧。〕

好,言歸正傳。各位觀眾,我又改了髮型啦。電髮電髮,人人都鍾意電髮(80年代會看卡通的你知我在說什麼吧)但真正會靚的有幾個呢?髮型師,可能是世界上最不可信的男人,電髮前說「明白﹗明白﹗微鬈、airy wave、一定不會太鬈﹗」哈,結果……如果今次又要極盡美化之能事的話,我的終極選擇,可能要出動Botticelli了。請看下圖。
你問我靚唔靚,我梗話靚。文藝復興時期數一數二的美女,靚足幾世紀。但我的重點只是其極度不合時宜的鬈曲程度。所以,去除以上照片的頭飾、髮髻、白瓷肌膚、精緻五官、如夢如幻的衣裙以及恰到好處的身材,你大概可以想像我的情況。

已達無話可說的程度了吧。我早已告誡了自己,有blog為證,心情不好就不要驚動自己的頭髮。哈,誰知,永劫回歸這事還是有的。雖然這次操刀的已不是C大美容院,而我也付出了遠比C大美容院高昂的費用,但好像幸福總不會降臨。

我今天好認真地檢討過,那是我的問題嗎?嗯……溝通能力?我自以為不錯,並且經常很自量地提供一些很realistic的圖片以作參考;態度問題?我對理髮師總是非常小心翼翼的,不會太多話,但又盡可能回應一切的搭訕;過份孤寒?我雖不會選全城最貴的髮型屋,但人家介紹我做的plan、treatment、product,我都照單全收。

那是因為什麼呢?運氣不好嗎?也不會差到那個樣子。

我想,是我從來沒有跟一個髮型師建立過長久的關係吧,well, I mean,在髮型上的互信關係。

我不是說,我沒有長久地認識過一個髮型師。事實上,我還會跟大一時期替我理髮的stylist聯絡,甚至達至會介紹女孩子給他的程度。C大的那一位,對我家庭成員也瞭如指掌,並成日說要帶我到廣州買皮褸和T-shirt給老公。

但這些朋友,替我弄個三四次頭髮,就會開始發現我的髮型在他們不知情的情況下變了又變。然後就心照不宣地不再談髮型,又或者假情假意地讚美一下「幾靚呀,個頭……但俾我就唔會咁剪。」當然我也不會介意什麼,然後和他們開始另一段和頭髮沒有關係的友誼。

大概我還是很幼稚地把每一次理髮的經驗都看成是一個新的開始吧。理髮太私密,太固定由一個人來做,我會受不了。我不是說理髮過程中的接觸(那算什麼),而是每一次理髮,我的要求都承載著太多那個時刻的心理願望和狀態,我要模倣的人、風格、髮式的象徵、符號,雖然只有自已知道,但我實在受不了被人問長問短「為什麼突然剪掉長髮?」「為什麼突然電鬈?」「為什麼突然電直?」「為什麼突然做color?」「為什麼最近不再做color?」所以,我成了一個salon-hopper,轉來轉去,無時停,屢敗屢戰。

曾經看過一本關於淑女教養之類的書(天知道我為什麼會買這種書),裏面說一個優雅的女性,應該在她大學時期或以前已經知道最適合自己的髮型是什麼,畢業後就不會再改變,通常都是簡單整齊的髮式,往後只是定期修剪做型即可。想想也是,那些成功的女性,高官、政要夫人、甚至經典的演藝名人,大都不會輕易改變髮型。誰會像我這樣屢試屢敗、屢敗屢試呢?

哪天我宣佈要stick with一個髮型或髮型師,不再改變。朋友,屆時請你務必關心一下我,看看我有什麼重大的刺激,一夜老去。

〔呀,健吾さん,我終於記得還有未說完的話。今天你那副日本訂回來的眼鏡,真係好靚。在你面前我一直找不到形容這個眼鏡的方法,只覺有個名字在嘴唇邊……現在我記起了,就是TVB《飛越十八層》裏苗喬偉飾演的商振宇戴嗰副呀﹗(請問哪時你出世未?)我和阿董生稱呼那是八十年代的「貍貓眼鏡」……當然,戴在你面上就梗係好潮啦。〕

2008年10月7日 星期二

Pain for Palin

不知為了什麼,我會那麼在意於Sarah Palin 的表現。

九月中旬的TIME以她作封面,論及她將要面對的挑戰。這樣美麗的副總統候選人,雖然她有我一向不大喜歡的方臉,但無疑方臉女人通常都是很高貴的。專題中的照片都挑得很好,丈夫高大而頗俊朗、五個孩子的母親(家庭中心、保養得宜)、持槍打獵、和小女兒在冰天雪地的阿拉斯加眺望遠方的陽光,最具宣傳意味是穿著便服的她抱著4個半月大的兒子,與麥凱恩陣營開會。那幅跨頁照,充滿神話︰美國選美亞軍、阿拉斯加州長、女副總統、卻同時持家有道、美麗、聰明(專題中強調她如何要在短期內特訓成副總統)。McPalin配很快就戲劇性地在民調中首次超越Obama。

可神話不是沒有,只在世上畢竟不多。很快就有各式惡搞照片出現,但最嚴重的惡搞卻來自她自己。共和黨已經很著意地不讓她接受傳媒訪問,但大選在即,終須見家翁。於是,唉。其實關鍵的訪問只有三個,其中在Katie Couric的訪問死得最慘。談foreign policy, bailout bill, 及最要命的what newspapers and magazines did you read...Couric的眼神實在太凌厲了,她聽佩琳講述阿拉斯加跟加拿大與俄羅斯的「外交經驗」時,雙眼簡直可以放出刀來。兩個都是女人,那戲劇性往往又加碼。

在youtube看過這些訪問,我已十分無趣。及後她如何在星期四副總統辯論中所謂「好過預期」的表現,只令我更為神傷。在一個世界級的選舉中,大家把門檻放得那麼低(熟讀稿子、出場淡定、風度親民……簡直是中學辯論隊級數的贊詞),這比惡搞更令我難受。(不過拜托,也不要再這樣笑下去、模仿下去了,她不是一個好的搞笑對象,太可憐,實在不好笑。她的對鏡頭單眼、betcha!、支持a bridge to nowhere、sexy librarian look...全都是真實的,那怎麼可以笑得出呢。

本來Joe Biden 是那麼不起眼,倚老賣老,囉嗦傲氣。可物換星移,一個月不到,佩琳泡沫爆破以後,才看出誰是認真要組成一個治國班子的人。在一番奧巴馬禮賢下士,寬大為懷的神話下(Biden曾經在競逐民主黨提名初期狠狠批評過奧巴馬),這個組合是越來越順眼了,VP辯論中超班得來恰到好處,笑容與淚位(正確而言是難度更高的哽咽)都毫無破綻,談到外交事務具體而微,風度翩翩地對佩琳全不放在眼內。

可是對佩琳,我還是那麼沮喪地憐惜。作為一個被瞧不起的人(非關女性),我彷彿很明白中間的難言之苦。難怪她之後表示過Couric存心刁難,而大家都說沒有,因為真的沒有——除非你身處其中。那麼多的候選人,誰會被問及看什麼報紙這種鬼問題?不就是覺得她沒有常識、地處偏僻、不能和華盛頓接軌而生出來的問題嗎?

美麗、母性,仍能幹一番事業。我本來多麼希望佩琳能夠實現。而現在,其實她的勝算仍有,正如董生所言,她代表了average america,無人能斷言她不能成為副總統,甚至在麥凱恩臨危受命之際要擔任總統。但一切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她的能力、智性與迸勁,和我所想的不一樣。別人無必要符合我一個又一個的要求與想望,可在這個亟須振作的十月,我宣佈,又有一個隱性的願望殞落了。

〔英姝說得對,部落格是為不想好好工作的人而設的,以「畢竟正在寫作」為逃避為藉口。我越忙,就越寫越密,越寫越長。但有這初秋深夜作伴,那惑人的微涼,還總不太差。〕

〔p.s. SG, 沒有什麼才能的媽媽,在這裏祝你生日快樂。〕

2008年10月6日 星期一

X檔案之︰賈樟柯真的沒有諷刺馬可嗎?

〔感謝神。我終於明白可謂愛。……請有心理準備,這篇有點瞎纏有點激動有點長。〕
愛當然不是「無用」。
而是,在全世界都與你意見不一,或者充滿著你覺得顯而易見但人人視而不見的空白的時候,有一個人,早已與你做出斷無可疑的表情,在清晨裏一邊熨衣服一邊說「梗係咁啦,有乜理由唔係咁。」
聽起來好像很獨裁,「同意我,就是愛我」,但我肯定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比默契更玄妙、比心靈相通更體切的,從日復一日生活中累積而來的一種……一體感。
除此以外,其餘一切,不過是過眼雲煙。

好了好了,我其實想說《無用》。
星期五,清晨7時15開始、見SG班主任、開會、飯局、開學茶聚、再上課,下課後已是傍晚,拖著疲憊的軀殼,還是直奔Element。
老了,已經好久沒有連看兩部電影。7:30《傘》,9:35《無用》。
的確好看,任你累極也是好看。《傘》全院約有7人。《無用》應是5人。是,是悲哀,但毫不影響我的興致。

關於中國生產業的問題,自讀過《烈女圖》和潘毅的《打工妹》研究,早叫我有點精神分裂。那些讓我們在Ralph Lauren或i.t.以至Uniqlo裏每季追看的美國貨和日本貨,不論是made in China或中国製,那條向珠三角、廣東、浙江一路伸展的生產線,實在是想也不能想的。Ralph Lauren近四千元的中國製cashmere cardigan,生產這件衣服的針織女工,會賺到多少?她過著怎樣的生活?

當然,即使不買較奢侈品牌,不見得就可以避得開我們親愛的國貨(現在整個世界就像一間超級國貨公司了)。樸素與豪奢,都難免一買。所以矛盾之際,得知賈樟柯要拍製衣工人的故事,就只有乖乖地萬分期待。結果電影出來是中國藝術家三部曲,《東》的畫家劉小東以後就是《無用》的時裝設計師馬可。

我已經說過,戲是很好看的。一邊看一邊心裏已經很篤定,這個馬可,換了我是她,可慘了,這樣不動聲色又這樣尖銳地被賈導放在一個對照的位置上。身旁的阿董生平常看戲不作聲的,也對我的意見「嗯」了一聲。於是我很放心地看著馬可如何一邊解釋自家服裝品牌「例外」所宣揚的原創品牌精神、衣服的生命與製衣者與穿衣者的感情關係,一邊回想電影首半小時所呈現「例外」珠海工廠的工人加班、下班、放飯、看醫生的情節。

永遠記得過年女工不能回鄉再加夜班的一段。超越了一般勞苦非人性的影象語言。那燈火、那劃一的埋頭苦幹,竟讓我想起大學宿舍考試期間的夜讀室……還有賈導優為之的流行曲魔法︰這次是黃家駒的〈情人〉,「是緣是情是純真,還是意外;有淚有罪有付出,還有忍耐……」在車衣女工之間響起,太豐富了,可以有幾十種讀法。

但就算賈導如何高超又subtle,對馬可,怎可以沒有一點點諷刺呢?「例外」粗衣麻布(有點像無印加Giordano Ladies吧)路線自然比電影中段廣州旗艦店「LV之友」多點誠意和人味,馬可也的確有著我很羡慕的細窄肩身與腰腿線條,作為設計師,外型是很不錯的了,但……我看著她說中國沒有自家品牌的遺憾、物是有記憶的、在巴黎苦苦找尋合適的泥土去弄髒她的藝術品,對燈光、場地的執著,以至她最後駕著豐田Jeep到山區「在貧困中尋找人生存的基本狀態」(大意),我實在對這個女人的同情到達了頂點︰你怎樣才能避免成為一個被諷刺者呢?
馬可在巴黎參展的作品題為「無用」,主要concept有兩個,一是因為「相信物是有記憶的」而把衣服埋在泥土下兩年,出土後讓衣服記錄時間;一是讓人與衣服產生感情,製衣者與穿衣者發生聯繫,讓模特兒穿上出土服在燈箱上任觀眾穿梭欣賞。

我們看到的卻是疲倦的外藉模特兒,投訴服裝好重,眨眼也要盡量輕慢;以及在一個又一個靜寫出土衣服的橫鏡和馬可巡視織布工人進度的橫鏡。馬可在電影的後半部離開,這些主題和影象就一個又一個浮現,並且(起碼我是這樣想)殘忍地對立起來了。

這個駕車到山區「體驗貧困」的設計師,在一段山路最終絕塵而去,鏡頭轉向路邊一工人,拿著個背心膠袋,裏面是一條要拿去縫補的褲。我們看見補衫阿姐為這個襤褸的補褲後收了兩元,然後他有點笨地說「我給你三元吧」,阿姐沒好氣「不用不用」,他訥訥地說「以後少不了妳的幫忙……」這就是穿衣者與製衣者的萍水的感情;丈夫是由裁縫轉向礦工的大姐,身上衣服已不再是老公所製,只是老公所挑,但二人在家中接受訪問,那種由衣服盛載的恩愛(believe me,甜到漏)令「成衣=無情」的批判釋數瓦解;另一車衣女在衣車前與丈夫嘔氣,也是妙;最後,一群下班礦工在幽暗的浴室裏狠狠地洗,掛在一旁的一列衣服煤漬斑斑……不能不想起馬可吧,什麼把衣服埋在泥裏兩年,真實人生中的衣服,每天就埋在生活的污垢之中。

就是這樣,電影的故事完了,我的才開始。
我們從電影院出來以後,就不斷討論,馬可看過電影可會感覺「被耍」?根據阿董生的意見,她若有覺得被耍,就不會有這樣的行為。反之,會有這種行為人,就肯定不會感覺被耍。無論如何,是斷無可疑地意見一致︰賈樟柯在諷刺時裝設計的虛妄。

可問題是,回家後上網找了一回影評或相關訪問……沒有﹗賈導從來沒有透露半句關於對馬可立場的話﹗而且,言下之意,還有不少認同。包括在威尼斯電影節上鳴謝馬可給他的靈感、電影海報上煞有介事的中英對照引語「馬可︰我相信物是有記憶的 Ma Ke: I believe objects have capability for memory.」、導演又說馬可作為窺探中國新一代藝術家的窗口意義,以及許多觀影後感或評論重覆馬可那些所謂的理念(卻並沒有提及其矛盾)。

最後一條消息,馬可是趙濤的朋友,是趙介紹馬給賈導認識的。一個導演,會用電影諷刺御用女演員的朋友嗎?我不肯定,但事情的出人意表與複雜,已夠我受了。
Can anyone tell me what's going 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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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宿無話。七點幾半夢半醒之際跟正在房間另一頭熨衣服的董生說︰「我知什麼是真愛了。」他一地貫冷靜︰「嗯。是什麼?」我閉著眼睛繼續說︰「就是當整個世界像X檔案裏的那麼奇怪,而全人類都渾然不覺,卻有兩個人相信這些怪事,並相信會有真相。」董生︰「嗯。」我繼續閉著眼總結︰「真愛就是讓兩個人變成郭探員和莫探員。」說完蒙頭再睡。他大概會覺得啼笑皆非,但我知他終是那麼明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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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碰見影人文生,又一發不可收拾地把上文交代一遍。文生不愧為文生。想法跟我不一樣,但也是我未敢想過的一個可能︰「我勸你別再追問為什麼有人敢拍不敢認,為什麼有人看過後又會心照不宣了。在我看來,賈樟柯並不怎樣——我一向不算太喜歡他——可能他就真有那麼欣賞馬可,真的覺得『物是有記憶的』是一句有那麼感動的話呢。」
他就是這樣,一副「話之你掟石頭」的凜然面孔。他也是另一個人的莫探員吧?

如果我這個部落格有許多讀者就好了,那我就可以開個留言功能,然後謙虛地向各方友好請教,到底你認為︰

a. 盲了也知道賈導在諷刺馬可啦,但為存忠厚,就淡化、客氣一點
b. 賈導根本不會想諷刺的問題,諷刺太低層次了,他其實在玩layer
c. 賈導覺得馬可真是棒,無用之用,是為大用,就是馬可那樸素的華麗哲學……
d. 賈導大概覺得既是趙濤的朋友,就兩脅插刀,幫幫忙把「例外」的生意搞上去吧……(你別笑,這可不是杜撰,有出處的。但我當然唔會講係邊個啦。)

我暫時,比較願意相信a和b吧。但即便如此,我覺得這含糊也太過「無用」了吧。最近為賈導的Olay林志玲廣告和《雙雄會》選角(周董?唉……)非常困惑。所以話,人,實在是不應有偶像的,這樣擔驚受怕,又為了什麼呢?無人可憐的。

忽然想到,有一天我寫作要弄個筆名的話,我想「郭丹娜」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