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研討會旺季,閉關寫文雖然好辛苦,但,又怎可以說毫無快樂時光呢。〕
例如,在家工作的時候,那些剎那悠閒的「放飯」時刻啦——完全零化粧無梳頭的我,走入廚房,一邊煮辛拉麵加娃娃菜,一邊聽正在翻叮梅菜肉餅飯的你,談論《神探高倫布》。
老實說,宣傳片出街的時候,真的幾興奮,久違了的劇種呀,Dick Tracy風的Icon與月黑風高。正。
可惜第一集——就算我被《廣告狂人》與《新世紀福爾摩斯》縱壞了吧(而我知這個compare九唔搭八)——使我覺得,懷舊劇的道具佈景神情,其實係咪可以精美少少?偵探劇的情節故事人物,又可唔可以懸疑少少呢?加上當時初結新歡 "Broadchurch",所以家中只好晚晚同步上映,書房《小鎮疑雲》,客廳《神探高倫布》。
幾星期下來,一日打開報紙,已是鋪天蓋地「剪布布」疑雲。到底發生什麼事呢?
當然我已無力追查,唯有靠水未滾未可放入麵餅的一刻空檔,問了你一句︰其實《神探高倫布》講乜架即?
不問尤自可,一問——你,這個偶爾被我的學生尊稱為「大師」,不食人間煙火的你,居然說︰其實套劇幾好架,好簡單,就是不斷追問一個問題,一個已經好耐無人關心的問題︰究竟咩係「天意」?
我深呼吸一下,趁勢把麵餅放入滾水中,然後你在麵熟之前的三分鐘給我補了十幾集的劇情和觀賞要點︰這劇中所有事情都是由「天」而起,點解子彈要打中個頭?點解打中頭要變神探?點解神探要變壞?變壞之後點解好朋友又要自打一槍來償還?點解償還以後又要再打自己個頭來再償還?好朋友醒來點解又要變壞?變好的自己又為什麼會變蠢?蠢過以後為什麼又要變回神探來拯救好朋友?——都是「天」。那麼人可不可以控制自己的善惡呢?這個劇要問的,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問題。
嗯。我說。
你的解說當中亮點頗多,我就恕不一一了,其中包括幾個主角其實都做得好好,變好變壞幾廿次,兩個男角都全力以赴,絕無走神(而你竟然能自如地說出「敖嘉年」的名字,好多名人的名你都唔記得);馬賽的角色外形雖似福娃(齊瀏海、橙色的,福娃迎迎。這比喻貌似缺德,但你們須知,我,一直真心喜歡福娃),但她的性格其實好似董新果(!)也就是,死心塌地,堅信她喜歡高倫布,是對的;還有唐詩詠罕有地結合了坎坷與詭異的楚楚可憐相,和蕭正楠把不合理的超級好人也演得夠震驚,等等。
我一邊吃著娃娃菜,一邊想,能夠把什麼高倫布、包平安、金伊娃講得琅琅上口、頭頭是道的你,其實都真係幾有型。究竟我是被你「忽然下凡」的新鮮感吸引了?還是被你始終包拗頸、力排眾議、人睇我唔睇的性格打動呢?正自思量你這另類口味與我自身的關係的時候,沒想到你已經跳接好遠了。
「……其實這跟希臘悲劇以至荷馬史詩是一脈相通的。人為何要與天意作對?如何與天意作對?命運到底是什麼?史詩裏的戰爭與對陣,全都是天神的播弄,兩軍傷亡慘重,不就是二神一場下棋對戰嗎?你越要扭轉局面,你就越向最終的悲劇結局踏前一步。我現在看Virgil的"Aeneid"也一樣,成千上萬的人打完Troy之戰以後,為什麼又要遠渡重洋去意大利建立羅馬帝國?驅使他們的力是什麼?天意還是命運?這也可以說明為什麼希臘的多神信仰最終還是被天主教所取代了,因為那些天神們太曖昧了,直如人心狂熱的一種映照,這種薄弱的信念不可能長久。中國人就不同了,儒家對天敬而遠之,道家在人生一瞬中見時間長河而求超脫,都沒有錯,各有道理,而且……」
而且,我的辛拉麵已經吃完了,並且,我深深相信,有些人的性格,即如天意,實在是不可扭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