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3日 星期一

靈台無計逃神矢

〔心情不好,就想讀魯迅,這是沒辦法的事。〕
早晨醒來,走出客廳看到你早餐帶回來的報紙。你問「能否替我多看SG一天?因為我想去遊行,畢竟我也看了《明報》那麼多年。」

遊行,的確是沒有辦法的事。況且這六道傷口,那麼銳利那麼深,的確需要表達和抒發。

幸好今天SG溫習尚算生性,稍感安慰。

期間還讓我有空檔找出魯迅全集,卷一,《坟》。

也不能說全然相關,有許多情緒和語境,都不容輕易比附。

但有些字句還是那麼容易就映入眼簾,「舉天下無違言,寂寞為政,天地閉矣。」〈文化偏至論〉。

然後就是〈摩羅詩力說〉。好像是從來沒有試過一口氣讀完的文章,文言文,今天卻讀得頗順利。末段,最是魯迅不能把握的激情與低迴,全面呈現。

「今索諸中國,為精神界之戰士者安在?有作至誠之聲,致吾人于善美剛健者乎?有作溫煦之聲,援吾人出于荒寒者乎?家國荒矣,而賦最末哀歌,以訴天下貽后人之耶利米,且未之有也。非彼不生,即生而賊于眾,居其一或兼其二,則中國遂以蕭條。勞勞獨軀殼之事是圖,而精神日就于荒落;新潮來襲,遂以不支。眾皆曰維新,此即自白其歷來罪惡之聲也,猶云改悔焉爾。顧既維新矣,而希望亦与偕始,吾人所待,則有介紹新文化之士人。特十余年來,介紹無已,而究其所攜將以來歸者;乃又舍治餅餌守囹圄之術而外,無他有也。則中國爾后,且永續其蕭條,而第二維新之聲,亦將再舉,蓋可准前事而無疑者矣。俄文人凱羅連珂(V.Korolenko)作《末光》一書,有記老人教童子讀書于鮮卑者,曰,書中述櫻花黃鳥,而鮮卑沍寒,不有此也。翁則解之曰,此鳥即止于櫻木,引吭為好音者耳。少年乃沉思。然夫,少年處蕭條之中,即不誠聞其好音,亦當得先覺之詮解;而先覺之聲,乃又不來破中國之蕭條也。然則吾人,其亦沉思而已夫,其亦惟沉思而已夫﹗」

剛健的聲音,我們嚮往。溫煦之人情,我們需要。但哪裏找?靠誰找?這時代誰來替我們唱哀歌,還是我們已經不需要哀歌。美麗的新世界,天天渴望,但同時是否說明我們正在天天否定自己的過去?如有先行者,可告訴我們美好的願景就在前面。但我們有先行者嗎?如有,聽得見嗎?如聽得見,我們相信嗎?

沉思吧,也只有沉思吧。

這就是魯迅。恕不提供簡單答案或情緒。

西伯利亞(鮮卑)有無櫻花黃鸝,也許不是重點,只是總得有個傳話人告訴我們,才可沉思,才可行動,才可了解。沒了先覺者、傳話人,「天地閉矣」。

我不想隨便說現在「風雨如磐闇故園」。只是那神矢,的確無處可逃。

但我仍相信理性和堅定,會令暴力羞慚,更重要是,會讓我們更珍惜那飄忽不定,但總得堅持下去的,「沉思」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