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伯記》,怎麼看,都是一封情書。〕
也許有點不敬,但誰能說,你所愛不是你的神,又誰能說,神不是你的愛人?其實,道理是一樣的。天問、約伯記、我為何受苦?為何不是別人?你為什麼不愛我了?——都一樣。
約伯所有的福蔭,子孫綿澤,樂也融融,當我們擁有的時候,不論有多麼哀矜勿喜的心理準備,我們能做的,只能繼續擁有。再虔敬的人,也只能戰戰兢兢地幸福。
時候到了,要失去了,那約伯式的反應,實在是寫盡了,痛失的心情。
首先,但願我從沒有出生︰「願我生的那日和說懷了男胎的那夜都滅沒。」「我不得安逸,不得平靜,也不得安息,卻有患難來到。」
有人會告訴你,這是磨練,別埋怨︰「你不可輕看全能者的管教。」然後你會在情感上「舌戰群儒」,包括你讓我死吧︰「把我壓碎,伸手將我剪除。」
那些不要問只要信,那些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那些耐心等待安排的指定慰解,一下竟變得那麼庸俗。因為約伯一語中的︰「他奪取,誰能阻擋?誰敢問他︰你做什麼?」
他/她要走,誰敢問一句。
所以我們都會問,但求死得明白,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其實,你知道我沒有罪惡,並沒有能救我脫離你手的。」「你的手創造我,造就我的四肢百體,你還要毀滅我。」
過去的好日子如急水快船,如鷹爪落下,轉瞬即不見,為什麼其他不如我的人卻覓得幸福︰「惡人的燈何嘗熄滅?患難何嘗臨到他們呢?」「他們何嘗像風前的碎秸,如暴風颳刮去的糠秕呢。」
但說到底,我們不出惡言︰「我的嘴決不說非義之言,我的舌也不說詭詐之語。」但我們堅信,我沒有錯︰「我斷不以你們為是;我至死必不以自己為不正﹗」「我持定我的義,必不放鬆;在世的日子,我心必不責備我。」
當然也想到從前也曾有美好的日子︰「我的根長到水邊;露水終夜霑在我的枝上。」「我的榮耀在身上增新;我的弓在手中日強。」但自你去後︰「把我扔在淤泥中,我就像塵土和爐灰一般。」「你向我變心,待我殘忍,又用大能追逼我,」「把我提在風中,使我駕風而行,又使我消滅在烈風中。」
終於,所謂的勁人以利戶出場,真是一等一的談判專家,台型一流,感同身受︰「我在上帝面前與你一樣,也是用土造成。」命運的果報,輪得到你我選擇或同意嗎︰「南風使地寂靜,你的衣服就如火熱,你知道嗎?」「你豈能與上帝同鋪穹蒼?這穹蒼堅硬,如同鑄成的鏡子。」我們不明白,但是「現在有雲遮蔽,人不得見穹蒼的光亮;但風吹過,天又發晴。」
最後,解鈴還需繫鈴人,旋風中出現的神之音,那個氣勢就不去說它了。其實,以一連串大自然的規律映照人世間個別殘暴之必然,係好有氣勢,但我是凡人,總覺得有少少歪理。不過這就是愛情與信仰的本質——道理是不重要的,神/你,應我就好了。愛情的世界,回應就是一切,出場已是必勝,相見就是憑證。I see you, you see me, 一切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