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4月27日 星期一

戰羊,那粗獷的相濡以沫

〔其實,戲還未睇。所以這不是一篇影評(從來不是),頂多是一則trailer評。也曾想過像隻戰羊一樣衝出油麻地看了再說,但實在太多責任未了。也許正因做不完的瑣事太多,才會被九唔搭八的一套摔角電影打動很久很久……〕橫看豎看我也不會對摔角有興趣,那俗艷的暴力,即使曾引出羅蘭巴特非常camp的符號學分析,我也難以著迷。我只是一直記得Sean Penn在奧斯卡向Mickey Rourke致敬,兩個回頭浪子,'he is my brother',台下架著茶色墨鏡的Mickey尚算有型有款。

但其實這個Mickey也是《九個半星期》的那個Mickey,一張不用囉嗦的俊臉。當年都不大願意提起看過這套電影,更遑論承認喜歡,他與金碧辛加,那麼純粹享樂的soft porn,俊男美女,毫無思考空間可供掩飾。是以Mickey的俊臉,也僅止於一張性感的俊臉而已。

他後來的沉淪爛片繼而又成為一個爛人的過程,網上早已圖文並茂,不贅。但我想說的是,The Wrestler的那個trailer,我真是看一次哭一次,那怕我完全唔知誰是Mickey Rourke,完全唔知佢做過乜。

點解?點解?(我一激動就寫廣東話的毛病又來了)Bruce Springsteen的歌聲一響起,就有種浮生掙扎,急景殘年的感覺。這個flashy又macho,披著羊皮與長髮的摔角手,會在深夜電視機前拉開一罐啤酒,會戴著老花眼鏡看女兒的學生照片,會戴著shower cap在超市兼職(呢呢呢,同鮑起靜個款一樣),和女兒訴衷情會看到左耳的助聽器……old like a piece of broken meat,他自己說的。

偏偏還要加上最要命的萍水相逢,與鋼管舞女郎Marisa Tomei相濡以沫,兩個以身體迷惑揾食,同樣自高峰退下但仍要過活的人。Marisa Tomei真的好美,有情有義的真心女子之美。只幾個shots,已經讓我不斷警誡自己︰做女人,千祈千祈不要做作。要做個真實的人,像她﹗

為什麼忽然會羡慕起鋼管舞女郎來呢?我也被自己嚇倒。但總之,兩個各有生活的人,相識了,固然有喜悅,但各自的人生還要繼續面對下去,那種感覺,非常扎實,就像這張補光不足的劇照︰
不算漂亮甚至稱不上有何美好,但你總會覺得,一個摔角手和一個鋼管舞女郎,在一個day off的下午在海邊走上一圈,灰灰的海風與灰灰的海鷗,是的,此刻我眼中只有你,但世界還很大,生活還很忙,除了一刻淡灰色的輕鬆,我們還想怎樣?我們還是別想太多。

2009年4月22日 星期三

如何藝術 怎樣發展

〔我想我大概是侵犯了肖像權,抱歉呀Joyce和YH,但總覺手機裏這幀低像數照片有點難得,也許就先放幾天吧。〕
能獲獎總是喜悅的,拿了獎又批評該獎又或宣告其實不那麼想拿到,這種事你是不會幹的。不過,自你手執主辦單位二十多個觀禮名額,然後苦思各方文友名單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個獎,一如以往,總是試練多於喜悅,會讓我們再次想到關於文學發展的種種,比如,「是幫助,還是拯救?」這類問題。

有些真心話你大概不會公開講,我會代你講的。你對提名人以至獎項的感激是真的,你對這個獎項的襄助心態也是真的。所以你吃過晚飯,轉身離開時第一句話就是︰總算盡了責任。

不過,在你盡責任的過程中,我還是被台下也來默默支持你的人感動。除了你鳴謝了的關夢南先生與你的家人之外,還有YH和Joyce,孤草、兆昌和說是《字花》同人卻未及一一細認的年輕朋友。我想,這個頒獎禮和他們大部份出席者的距離是遙遠的(在旁的YH不斷拿台上的燈光來消遣,其坐立不安的程度不下於任何一個細路或SG),但他們總是付出了時間,靜靜地看完,甚至在還未跟你打招呼的時候,靜靜地離開。

如果我是一個稱職的作家太太,我想我該好好招待問好,並有效率地在適當時候安排大家合照。但我總在如夢初醒的狀態,只會在人群中找你,回來時,人都散了。但不是為自己開脫,我覺得,這更合乎文學界別的風格︰不囉唆,靜靜的支持。

所以,我在你提醒下才在擠擁的散場通道為你拍下了這幀照片。這就是你,不至無視各種榮譽背後的問題,但碰到好人好事,總會滿心歡喜。一個頒獎禮,不一定就讓我們知道藝術怎樣發展,但你還是大大方方地參與了,冷靜但欣然,這很讓我驕傲,比你獲獎這個事實更讓我驕傲。

〔最後也謝謝YH,好久沒見了,但你還是年少老成地食飯爭俾錢,同時又會非常天真專注地在飯桌上解說「瞬間轉移」。你和你師父的趣味如此迥異,但多年來你始終一call即到,他總是知道並且甚為欣慰的。〕

2009年4月14日 星期二

恭喜你比整個宇宙還要大一點……

〔總有各種各樣的earthly delights,即使在地獄……但你非得要這樣嚇人地把Bosch的畫用來做welcome picture嗎?〕
講多無謂,董生開blog,睇吧︰http://kcdung.blogspot.com/

至於開blog的原因,無足深究、毋庸深究又何須深究呢?聽說是要在浩瀚的小說寫作計劃以外找一個可能存在的散文出口。好呀。一直聲言不懂寫blog的董生講得出做得到,寫來就真的不像是個blog。哪有這樣認真的,錯字也沒一個,寫著寫著還變成了小說﹗

以後還想賣文拿稿費嗎?那麼請記住蝙蝠俠那可愛的死對頭小丑的話︰If you're good at something, never do it for free.

明白了嗎?亂寫就好,像我這樣,無無聊聊又一篇,多好。
但我知你不會理我的,因為你總是比整個宇宙還要大一點。

2009年4月12日 星期日

金鎖以外

〔儘管已是教得開始有點爛熟的小說,我還是很喜歡〈金鎖記〉,每年備課再拿起展讀一番,還是有新的震憾,且越發覺得,你怎能怪她,你怎能怪她,要是她聽教聽話,她的一生會更有意義嗎?她一身骨頭輕,總是天生。這種經歷、這種出身,你教她如何忽然乖巧上進高貴大方呢。〕
所以,有票的話,焦媛演的曹七巧,還是想去看看。結果真的有complimentary從天而降(其實是RTHK,要感謝)。董生不用問也是會婉拒我的邀約的,因為焦媛,詳情就不在這裏細表了。但這種戲一個人去實在楞頭楞腦,一副為寫稿而看戲的可憐相。於是致電HY「會不會看焦媛的《金鎖記》?」她居然說正在上網為父母訂票,結果我有幸得與鍾家世伯伯母一起,一行四人看《金鎖記》去了。

關於這部戲的意見,我還要在另一個場合說一說,所以先不在這裏多言,事實上也無甚足談的,總之一散場,HY和我也不約而同沒頭沒腦地說「這小說真是厲害」。言下之意,舞台劇再落力,只會讓人一邊看一邊掛念那個原著。但無論如何,戲外焦媛那種誓要在香港話劇界搞出個名堂的一股勁,張力不下於七巧半生的橫衝直撞。

那我在這裏到底要說什麼呢?嗯,是鍾家世伯伯母。
不得不說,感覺十分優裕華麗。
我們都知道HY總是一身簡約,黑白灰藍Agnes b的。世伯伯母,卻是一身米色的春裝,暗地裏互相配襯那一種。母親是繁花似錦麻質外套,父親是同色系麻質西裝。Auntie還架上一副把輪廓襯托得相當美的眼鏡。

HY總有一種不自覺的嬌貴,我現在知道那從哪裏來了。一次相約在太古廣場吃早餐,好奇一問為何可以這麼早這麼準時,她一貫輕聲地說「我爸爸車我過來的。」早上八點不到,爸爸穿戴整齊開車送女兒見個吃早餐的朋友?鍾愛可想而知。她總讓我想到,中、小學時期,總有一種同學會讓你十分羡慕。

看戲以後到潮江春晚飯,世伯伯母覺得劇還不錯,我與HY早已扯到電影節與東邪西毒去了。吃飽飯還有心緒點了個芋泥吃得非常撐,可見無拘無束。讓伯母埋單也十分心安理得,好像回到十五歲,哈。離去前伯母笑說「見到你們這樣聊真開心。」我有點不解。HY就說「她大概很驚訝我這麼多話。」啊?這就叫多話嗎?那我算什麼?聒噪極吧。

但總之,我彷彿有一點無關的啟悟,我想我明白了〈車痕遺事〉為何要寫得那麼長,關於母親的,又那麼重要,當中又為什麼有一種隱藏的寫作的責任感。父母之完善,的確是許多人責任心之來源。起碼我是這樣想。

2009年4月9日 星期四

我妹妹

〔不好說你們會否介意我把照片放在這裏,但我總覺得,你們如此美麗,又何須介意呢。儘管我必須說明,這不是你們最好的照片,只是去年某個一起午飯的下午,你們無聊的家姐隨意用手機拍下的。然而此刻在我手上的,也就只有這一張。〕
左邊是NM,右邊是NS。別看NM這般巧笑倩兮,拍照當天她是個懷胎九月的人,也就是說,可以隨時候命入院待產。但大家都笑說,這上半身的倩影,可以在任何一間Bar裏引來無數搭訕的人群。

NS,不施脂粉真材實料的美。連BD見到也忍不住說「你妹妹,很美。」還極其無必要地加上一句「比你更美。」(﹗)唉,難道我會不知道嗎?
是的,難道我會不知道嗎?那又何苦特地寫一篇來歌頌一番呢?

那是因為,你們近日都需要過人的意志力與耐性去渡過一些難關。我在家忝稱大姊,卻是在許多方面也自覺不能跟你們比。這是真的。現在除了在邊上焦急又或故作鎮定,總有無端的疚歉,所以這篇與其說是打氣或祝禱,不若說是個人的告解與抒發。

看著身邊不少朋友的孩子都是獨生,想到我們姊弟四人,小時那熱鬧與爆笑,已經令人感到十分慶幸。而你們還要這樣可愛又各擅勝場,我無法不對我的母親一再感激。所以,說到底我又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只想說,我知你們一定會更好。至少肯定會比我好,因我每天總是這樣期盼著。

P.S. 小弟宏政,生日快樂。

2009年4月2日 星期四

走著,走著

〔是真的很像,很像小津。但,也不一定要這種半吊子的翻譯吧——秋刀魚之味、橫山家之味——然後所有小津風的都一律冠上「之味」。正如所有Audrey Tautou的戲也會冠上「天使」、阿力舒華辛力加的都冠上「威龍」。唉。〕 其實「橫山家之味」這五個字看起來也沒有什麼不好,就是有點不通而已。橫山一家能有什麼「味」?那跟「秋刀魚之味」的空靈是很不同的。更重要的可能是,原來的片名太好。《歩いても 歩いても》〔謝謝健吾さん的詳盡解說〕就是「一路行 一路行」的意思,片中所有人的人生行進節奏,就是走下去、走下去,煮飯、吃飯、洗澡、工作、探望父母、生兒育女,套用TC的話就是「全是雞零狗碎」,但淡極細緻極。

還有一層,「歩いても 歩いても」也是片中母親與父親的 'the song' 裏 chorus的一句。然而﹗這首歌,是母親年輕時揹著兒子,一次無意在屋外撞破丈夫外遇時聽到的歌,那時丈夫正輕快地哼著「歩いても 歩いても……」。多年之後,開朗古惑的母親才在浴室門外輕描淡寫地交代。沒有比這更淡又更精準的表達﹗人生,有時就是當你在一扇窗外撞破了丈夫的外遇,還得繼續揹著兒子,掉個頭,尋個去處,走下去,走下去……也許還哼著歌。

真正的小津。沒有《珈琲時光》那巧妙的逆向拍法,但這個橫山家實在舒服得讓人不願離去。一切家庭聚會應有的溫暖(嘩,樹木希林那幾場煮食的戲看得我飢腸轆轆,那個什麼粟米tempura,那個脆﹗十分要命﹗〕、飽足、微微的隔膜、微微的緊張,又微微的快樂。不過,最後還是會想「新年那個聚會可免了,次年夏天吧。」太真實。我的孩子日後大概也會這麼想,我會記著。

情、景、人,皆無一贅筆。幾個小孩拿著cream puff在小巷蹓躂,伸手碰著初夏的花;父子兩代正在賭氣對決,庭園那邊廂卻在蒙眼開西瓜……全都留在意識裏不願離去,堆疊著堆疊著,待你跟這橫山一家熟得不能再熟的時候,冷不防,送走兒媳,兩老就在樓梯的盡頭消失,阿部寬的聲音告訴你,三年後,爸爸先走;媽媽,沒多久也跟著走了。

結尾阿部寬一家四口的掃墓也很好,好得不想複述了,會很笨,實在沒法跟那畫面相比。那夏日晴空、海岸線,以及回城市的火車線。非常美。非常善。也很同意孤草的影評,處理生與死,竟比《禮儀師奏鳴曲》還要好。出手就是不一樣。

這種好電影,最好不要一個人看。最好跟那一位會和你走下去,走下去的人一起看。
所以呢。感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