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自己衰多口,又或是一時卸責心態作祟,有一天SG追著要我「多講一個、多講一個」我「亂編」的故事時,我故作認真地望著他的雙眼說︰「SG,你知唔知你daddy做什麼的?」
他說︰「知。Daddy寫書。」
我說︰「你知唔知書裏面寫乜?」
他(竟然)說︰「唔知。」
我說︰「好,我話你知,係——故事,一大堆故事﹗要聽故事你應該去問daddy。」
接著我在書架上指著︰「這本、這本、跟這本,裏面都是故事﹗唔信打開俾你睇下。」
很自然,我打開一本《小冬校園》。
他挑了兩個故事,我開始講。
說到學校旁邊是一個廢車場,他說︰沒有圖我想像不到廢車場。
我說︰不用圖的,靠文字想一下。
然後他忽然借著沙發爬到第二格書架說︰「要有圖的。像這本就很好,我看過裏面有很多圖。」
吓?《神曲》?
「你講,你講我聽。聽完《神曲》我會聽《小冬校園》。」
居然會negotiate! 至於daddy……輸給但丁,名副其實的雖敗猶榮吧。
結果第一次講了12頁,以後SG這個規律迷就每天等著我講12頁。
我看著Gustave Dore的經典鋼筆插圖,真的很可怕呢,怕他受不了。誰知SG到現在還是津津有味,時而喜歡Dante恐懼的眼神,時而喜歡Virgil罵人的樣子,還有在幽谷中被狂風吹得漫天飛舞、身不由己的亡靈。
我一方面當然不想掃你的興,你難得對一個較長的故事有專注的可能。可是我又得小心翼翼避過太難解釋的罪與罰,又不能讓這個故事變成你旁觀他人之苦的娛樂。
你開始知道細節的可貴,會追問我「明明這裏有五行句子你為何只有一句話」(因為那是一段詩呀﹗)不會像以前心急地催促我把結局說出來。
但最令我著迷的,不是說你有多良好的文學品味(品味如浮雲,而且你品味差的時候也很多)或我有多大的能耐能讓你接觸「名著」(是你讓我接觸才對,且我講得顛三倒四,把你的小學生活插科打諢進去也很是夾纏),我最快樂的,是我到如今還想不出你為什麼對地獄有這麼大的興趣,而在不斷打岔和發揮的過程中,我彷彿能透過你細緻的反應,知道你的好惡或著緊的是什麼。其實我總喜歡謎樣的你。
我不知你對《神曲》的興趣會維持多久,明天你要是說不要聽了,我也不會有半點失望或驚訝。這陣子考試在即不知你是否出於潛意識的逃逸,和我們談了較多的話題,一起看了兩次Albert Lamorisse 的《紅氣球》(那真是好電影,很難想像什麼小孩會不喜歡),並且每天睡前聽我說得戰戰兢兢的地獄篇。你到底在想什麼呢?有時真搞不懂你,但這樣的你,我實在也很喜歡。做個好夢吧﹗晚安﹗